哪裡來的道士

哪裡來的道士



  唐家大少爺平日沒有別的喜好,閒暇時無非彈琴寫字練劍,或是在替他爹鑑完要賣的古董後去一趟風華樓享受溫柔鄉。唐胤二十六歲的年紀,卻仍然沒有個家室,鎮日往男伶館去,仿佛怕人不曉得他是個斷袖似的。

  的確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唐胤自成年後推掉了無數上門說媒的,並全都以自己好男色為由,惹哭了好幾個姑娘家。他像了他爹,溫文儒雅卻又風流成性,說了不好女色,每每又對姑娘們呵護至極,再搭上他那張混著西洋血統、刀鑿似的俊臉,令人難以自拔。

  曾有人問過唐家老爺為何不擔心兒子的娶妻大事,老爺子只搖搖頭,說了天命未到。古董行商總是會碰到些無解之事,因此唐家老爺篤信神佛,這也是眾人皆知的一件事。這一套敷衍了事的說法挺有他的風格,自此也無人再問起。

 

  這日,唐胤閒來無事又登了風華樓。

  他讓侍衛和車馬都在外頭等著,自己和友人待在一樓,找了幾個小倌飲酒閒談。唐胤這人長得斯斯文文,喝起酒來也是極盡克制,從沒有小倌見過他醉酒的模樣。在小倌之間傳著唐胤這人的小道消息,翩翩公子,連行床第之事也是那麼斯文溫柔,似乎沒什麼能讓他反感甚或發怒。

  「唉,祝錦,你說為什麼我連來喝個酒都能看到那種東西?」可這時的唐胤卻沒了那副斯文樣,嘴裡說著敗壞形象的句子。他身旁的是他的好友祝錦,祝家三少爺,也只有在祝錦面前他會剝下他斯文的皮。

  順著唐胤的目光望去,不遠處有個白髮道士,一襲道袍端正,背影看著仙氣飄飄,手裡卻是拂塵亂甩,看著正聊得開心。道士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祝錦同樣好奇,可當他看見道士對面坐著的是那沈清華,他又沒那麼想探聽了。

  「估計是那小倌的友人吧,那小倌連邵行秋都能做成朋友,區區道士也不甚意外。」抿了一口酒,祝錦拉了拉唐胤的袖口,「你可別找人麻煩,形象還要的。」

  「斯文公子,呵,裝得我都要被我自己騙了。」唐胤哼了一聲,扯回自己的衣袍,理了理便起身要去結帳。他爹篤信神佛,認為唐家今日的成就都是依靠佛與道,可唐胤卻是最不相信那些東西的。他認定唐家能有現在,全靠他獨到的眼光,因此他最瞧不起那些個和尚與道士,他們在他眼裡看來全都像騙錢的。

  經過那道士的桌旁,唐胤聽見道士正在講著除祟之事,連帶的還聽見了那道士的名頭。他冷不防的落下了一句:「呵,可笑。」

  聲音不大,正好只夠那桌的兩人聽見。沈清華是沒什麼表情,名叫葉話的道士卻抄起拂塵向著唐胤的穴位便是一戳,隨後又坐回位子上,滿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疼得夠嗆,唐胤的手臂還麻了那麼幾秒。他臉上溫和的笑沒崩,嘴裡卻是咬牙切齒:「道長真是好身手,唐某措手不及。」

  「啊?什麼身手?公子怎麼啦?」葉話一臉無辜。

  「也沒什麼,就是看道長有緣,想請道長喝杯茶,不曉得道長賞不賞光。」被拂塵戳中的地方終於緩了過來,唐胤喚來外頭的護衛,兩個人高馬大的家衛這就站到了葉話身後。

  「哎呀這位公子,可惜貧道今兒還有事呢,您請自娛吧。」

  「道長能有什麼事呢?唐某正閒著,不如唐某跟著您去吧。」唐胤是氣極了,又不好在人多的地方發作。他打定了主意要把這道士帶走,找個沒人的地方好生揍一頓發洩。於是無論葉話怎麼扯皮,他仍舊死嗑著不放。

  祝錦和沈清華就在一邊看著,兩人相顧無言。

  最終,葉話祭出了殺手鐧:「我要去找郎大人呢,上回聽他家生了怪事,讓貧道去看看的。這等邪祟之事,公子還是避避吧。」

  這城裡姓郎還能被稱作大人的沒幾位,唐胤接話接得是毫不猶豫:「郎將軍是嗎?正好,唐某家裡有批新古物想先給朝中文武看看,郎將軍還未過目,挺順路的,不如唐某送道長去一趟吧。」

  他是沒帶東西出來,也沒和郎家約好,可仗著他爹的名頭,即使突然登哪家的門拜訪也不突兀,至於古物,回家拉一車來便是。

  葉話似是終於找不到理由推託,只得應了下來:「這麼巧啊,那貧道也不好再推託了。公子先行吧,貧道走著去的。」

  「哪能呢,要是給我爹知道我讓道長走著去,怕不是他要打斷我的腿。」唐胤的笑越發溫和了,他讓護衛走前頭,自己走在葉話後頭,在幾番唇槍舌戰後硬是把人塞上了車。

 

  車內。

  唐胤卸下了笑得他累的面皮,一手撐著側臉,冷漠的瞪著面前的葉話。車往郎家駛去,離抵達還有些時間,他琢磨著該打哪裡才不容易被發現。可出手前還是得探探身家,免得打到他爹的老相識:「道長好身手,哪家道觀的呀?」

  「華問觀,哪談得上什麼身手,不過雕蟲小技罷了。獻醜了,哈哈。」葉話這回終於不假了,坦然承認方才都幹了些什麼。沒辦法,他最看不慣這類財大氣粗的少爺,尤其還不相信他的。

  唐胤想了想,他是聽過這名字,他爹似乎一直想拜見這道觀的道長。他皺起眉頭,想來這道士是打不得了,該死的。越想他越是生氣,面上的表情越發陰沉。

  「好說,可要是打的不是唐某,道長怕不是已經缺了一隻手腳了。」要是可以,他也想斷了葉話一隻手腳。

  「唉,公子這話說差了,可不是貧道打的你,是這。」葉話邊說邊甩了甩他手裡的拂塵,「況且貧道還沒那麼個嬌弱,不好意思。」

  「那話怎麼說的,冤有頭債有主,那或許我該找它?」

  「唉唉唉,這可不行,不然貧道讓你打回來吧,這拂塵動不得的。」

  也不曉得那拂塵有什麼,葉話竟如此寶貝。但這倒也順了唐胤的意,他老早就想治治這道士了。於是順著葉話的口,他還真的衝著人的胸腹就是一掌。唐胤是習武之人,這掌沒有全力也有八分力,車子被他這掌搞的輕輕晃了幾下。

  葉話面上如常,嘴裡還是嘰嘰喳喳,絲毫看不出唐胤剛餵了他一掌。疼是自然疼的,可他沒打算在這公子哥面前喊疼,哼。「這一掌當真的渾厚有力,貧道這破身子險些被公子打穿了。」

  他怕唐胤一掌還不夠消氣,連忙轉移話題:「說起來,貧道還不曉得公子有斷袖之癖呢。」

  「道長鎮日忙於修仙問道,要不是親臨風華樓自然是聽不見這等市井雜談。唐某人的癖好幾乎可以說是滿城皆知了。」此話不假,沒多少人會對他好男好女感到驚訝。

  「啊,無事,貧道不在意公子好男好女,反正想來公子看不上貧道,貧道也無須擔心。」

  「聽聞修仙之人戒色,即使看上了唐某也不會貿然出手的,道長大可放心。」唐胤嗤之以鼻,葉話是生得不錯,可即使再好看的人兒,只要是個道士他就減了十分興趣,碰也不想碰。

  「不錯,貧道至今可還是清白之身呢。」

  「道長這話說的還挺大聲,就不怕哪來的宵小圖你姿色,損了你修為?」唐胤是說著嚇唬葉話的,卻沒想到葉話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耳裡。

  「貧道哪有什麼姿色可言,說笑了。」

  唐胤見過不少貌美的禿驢或是江湖道士,個個仗著姿色騙財騙名聲。葉話這臉在他看來生得並不差,卻沒那些個騙子那般自信,唐胤忍不住挑眉。他還沒開口繼續擠兌些什麼,車便停了下來,正好在郎家門口。

  「看來今日閒談到此結束了,多謝道長賞光,望下次有緣再會。」唐胤又掛上了那副溫文儒雅的笑,他打開車門讓葉話下車。他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是想著最好別再給他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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