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05_守墓人二三事Ⅷ

我沒想到那包貨物這麼沉。對方哼哧哼哧的用力表情已經讓我有所準備，但實際放到手上時還是超出我的想像。

我好奇地敲了敲又晃了晃它，倉庫負責保管並分揀貨物的領事倒是一點兒也沒有神秘感的告訴我：那些是從安索格運來的石板。
接著頭也不抬地、委婉又直白地跟我說：那東西連狗都不想拉。

好的。我乾巴巴地回答，心想自己的命確實連條獵犬都不如，讓少數沒有曠工的信差替我畫張石匠巴赫先生家的路徑圖。

我佇在一旁看信差拿著羽毛筆和草紙較勁，最後還是知書達禮的貴族領事出面解圍——他們兩個在櫃邊爭論，而我盯著暫時放置腳邊的沈重貨物，思考怎樣才是有更省力的施力方式。

最後他們拿著一張宛如重病兒童畫出來的彌留夢境同我解釋路線。
我一度懷疑他們上下左右都拿顛倒了所以我才有看沒有懂，後來聽著他們的熱心指引，我才發現可能是我的人生上下左右翻轉所以才聽不懂他們的雞同鴨講。

我提出簡單的、應該在圖畫參照物左轉還是右轉的疑問，沒想到得到的解答非常詳細：「向東南，」信差的手指著北方信誓旦旦，「靠右直行七步，然後左轉。」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呀。我努力維持著笑臉，在走入風雪前拉上兜帽，信差探出頭來向我大喊：記得收錢啊！
我甚至無法騰出一隻手來和他比OK。

陽光被陰鬱的烏雲遮擋，半溶半結冰的雪沾溼我的褲子和鞋，拖慢我抬腳的每一步。

一步，又一步。風雪呼嘯而過，我覺得我的汗大概早已結冰黏在臉上，我卻沒有辦法除掉它。

手腳痠疼讓我的思維變得發散。
早知道就買頭驢。我盯著眼前雪白的路面想，不，應該買幾條狗，看是要當駄獸還是宰來吃都好。
再之後便是春天，也許該找個女孩相伴，又或許該去外頭看看。

外頭，那些並非歐斯巴赫男爵管轄之地。翻越山嶺、穿過沙漠或者遠渡重洋⋯⋯ 那些比巴赫先生家還要遙遠的地方。
又重又累，我的手已經快要失去知覺，我努力邁出等距的腳步，從一數到七，從一數到七，從一數到——

七。

我被植物絆住了腳。
無法止滑的鞋讓我失去平衡，我想放開手中的貨物撐好自己，但想到那些碎裂的石板得從我的薪資裡扣，我還是緊緊把它們抱在懷裡，捨不得撒手。

一切事物都在我眼裡慢下來。
我希望不要被石板砸到頭，也希望不要摔得那麼痛。

 ∅ 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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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許已經倒在雪地裡五刻鐘了。

我試圖挪動自己的右胳膊——很痛、好痛、非常痛——用左手把壓在身上的貨物推開，然後繼續躺在原地。

連狗都不想拉。
待遇比狗還慘。

我抬手遮住眼睛，吸了吸鼻子，把眼睛裡流出的汗全都擦乾，先是坐起身。

然後站起來。

往前吧。
往前吧。

我找了點東西盛住石板包裹，接著半拉半拖地，在最後一個七步後走轉看見石匠巴赫的家。

我敲了敲門。
看起來早已焦頭爛額的中年人拉開門板，大聲問我有何貴幹。

「送貨，巴赫先生。」我說，「請在這裡簽名，總共100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