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思阿里事件| 为什么性侵报案多、定罪少？社会学家揭示司法的偏见与公正

Source

文/高行云

首发时间：2021年8月15日

1. 报案多、定罪少，已成为欧洲多国的常态

2. 法律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3. 我们想象的“真正的强奸”是什么样的？

4. 真实的强奸，从报案到定罪，受到哪些因素影响？

最近的“阿里女员工被侵害”案，终于有了进展。

目前进展是关于“强制猥亵罪”、而非“强奸罪”？

或者，我们该问的是：为什么从以强奸为报案，但（不）定罪结果会演变？

当我们努力想搞清楚、区分出不同的罪名的时候，这是法律问题

但是，当我们理解从侵害、报案、取证再到定罪，不是一下子就敲定，而是漫长的互动过程的时候，这变成了社会学问题。

留有什么证据（因受到创伤而记忆不清）、受害人和侵害人事先的熟悉程度（如同事或朋友）等等，都深刻影响着最后定罪的方向和可能性。

以强奸为由报案，但最后（不）定罪的变化，这个过程是怎样的呢？什么因素在影响报案与定罪呢？

如此意外与不幸的侵害，如此复杂与艰难的取证，即使在发达国家，“强奸罪”也一样面临从报案到定罪的困难行程。

司法常态：报案越来越多，但定罪越来越少

2009年，欧盟资助的英国、瑞典等9国的研究机构，共同发布关于强奸案的分析报告（网址：https://cwasu.org/）。该报告通过分析1977-2006年的欧洲17个国家数据，指出如今的常态是，报案越来越多，但定罪越来越少（increasing reporting and falling conviction rates is now the norm for most countries）。

我们以法国为例，从1995-2006年间，强奸领域报案量（蓝柱）从2500+到4000+，但是定罪率是（绿线）是先增长再下降的趋势，落在25%左右。

拓展到欧洲24个国家来看，有16个国家都是报案量增长但定罪率下降的趋势！

其中，英国非常糟糕！英格兰和威尔士两地合计，定罪率从1985年的24%下降到2006年的6%，但与此同时，报案量从1985年的1842起增长到了2006年的14047起！即使到了2013年，英国的内政部和司法部的一份报告也显示英国的定罪率只有7%。

所谓“真正的强奸” vs. “真实的强奸”

为什么强奸领域的报案量在增长、但定罪率在下降？这个被称为“案件耗损”的司法状况，需要解释！

南加州大学法学与政治学教授Susan Estrich在1987年提出过的“真正的强奸”（real rape）概念：

1. 施害人：是陌生人

2. 受害人：有明显受伤、理想的女性气质

3. 工具：使用武器或其它暴力手段

4. 环境：户外

5. 报案：立即报案、记忆清楚、还原事件

(“真实的强奸”的刻板印象）

但是抱歉，现实世界中的强奸，大多不是这样。

然而，在实践中，警官、法官等等都是依靠文化图式和认知印象进行判断，会影响面前的这起强奸报案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真正的强奸”概念呢？

1. 在强奸案中，大多数施害者都是受害者认识的熟人——从现在或以前的亲密伴侣到熟人、朋友、同事甚至家人。

2. 延迟报案太正常了，而受害者对强奸回忆是空白、不连贯和不一致的也太正常了。甚至，强奸作为创伤性事件，往往会损害而不是增强记忆力。

3. 受害人可能在强奸前有自愿饮酒，或者和施害人有过性同意行为史

4 受害人不一定有理想的女性气质

当警察、法官甚至我们，看到大多受害人的经历，是后面四条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前面五条的、所谓的“真正的强奸”，我们的判断就很容易被误导和影响。

679项强奸报案的统计分析，告诉了我们什么？

伦敦大学城市学院社会学系高级讲师Katrin Hohl专门研究强奸案的司法互动议题。她在2015年合著在《欧洲犯罪学学报》（European Journal ofCriminology）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分析了2012年4-5月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两地的679项强奸领域报案，运用量化分析想了解，究竟从报案到（不）定罪过程中，哪些因素会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