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外快-馬下功夫
Fly as you fall.1.
伊諾克被馬踢了。
他不敢置信事情就這麼發生了，自己不該淌這混水的。
疼痛比老約翰的呼喊來的快，腹部被重擊的力道使人眼前一黑，臟器因衝擊而擠壓，血液或是胃酸之類的東西從喉間湧上，熟悉的鐵鏽味刺痛神經，有一瞬間他看見了回憶從死至生的倒轉。
然後黑夜降臨，意識淡去，他想著自己還不能睡，他沒和奧圖說自己不在磨坊，奧圖如果找不到自己該如何是好，可卻好像有一雙大手強制遮去了雙眸光芒，將他拖入無底深淵。
不該這麼發展的。
2.
時間倒回稍早。
伊諾克難得不是為了工作而進諾鄔利，他先去艾朵拉的衣舖子給奧圖做件大衣好過冬，也為格羅斯太太訂製一件新披肩，然後與傑西和妮亞一起給地獄蘋果們削皮，聽說是從度龐先生那裡買的。
老實說這東西味道還不錯，雖然長在地下，但剛好和他身上的魔鬼挺搭。
他在衣舖子待了一個上午，想著最後再順道去拜訪許久未見的艾妲。
當離開店舖時，伊諾克手上多了艾朵拉特地為他留的蜜餞和水果蛋糕，像是怕其他人發現袋中香甜氣息，伊諾克習慣性地低頭前行與迎面旅人錯開視線。
下午的諾鄔利似乎比之前更熱鬧了。
嘈雜的人聲依舊讓他感到壓抑和緊張，步伐不自覺地加快，直到與從一間店舖出來的人側身撞上，一陣濃濃酒味瀰漫在空氣中，伊諾克才猛然抬頭，竟是一名喝的醺醉的大漢。
他在心裡暗叫不妙，想趕緊掉頭離開，卻被一個老頭子的哀嚎打斷了行動。
他認得這個聲音，是釘蹄師老約翰，之前和多琳一起來打馬蹄鐵時，她曾說過老約翰是諾鄔利最厲害的，沒有任何烈馬難的倒他。
如今老約翰卻被一個醉漢難倒了。
「羅德烈大人，我這老腰是真的扭了，學徒又剛好不在，您的馬我今日真的是沒辦法……」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門前神色緊張，一雙布滿皺紋和傷疤的手搓了又搓，幾十年來的經驗並沒有在階級前換來應有的尊重。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你可知道我是為歐斯巴赫男爵做事的？」男人面色不善，顯然不買單，醉意使他步履虛浮，握在腰側劍柄的手蓄勢待發仿若威嚇，「你別跟我說些有的沒的，反正我今天就要，如果傍晚前沒完成，你就等著關門吧。」
醉漢離去前，沒有人敢站出來為老約翰說話，誰都害怕受到波及。
伊諾克並不想多管閒事，但一時的遲疑卻讓他與年邁的釘蹄師對上了視線，而對方竟在那極短時間認出了自己。
「哎、這不是米勒家的……那個誰！」老約翰客氣地打了招呼，雖然並沒有將青年的名字與面貌連結上，但他記得那塊紅色的胎記。「哎呦，你姊姊前幾天才到我這呢，真是不巧啊……」
伊諾克僵硬地點頭回應，他實在不擅於和人閒話家常，所幸尷尬的沈默很快被又活絡起來的街道聲蓋過，他望著老人臉上的皺紋總覺得又比日前更深了許多，一時心疼對方，忍不住嘆了口氣後說道：「如果您不嫌棄，或許我能幫您？」
伊諾克當時並沒有想到這句提議造成的傷害會那麼大。
老約翰當然是樂意的，他不厭其詳的告訴伊諾克所有釘馬蹄鐵該知道的事，馬匹也在豌豆的引誘下乖順許多。
伊諾克一向學得快，錘子該從何處施力、釘子的角度、釘進去的深度等等，他照著老人的教導一步步進行，沒漏掉任何細節，很快兩隻後腳都完成了，老約翰甚至稱讚他頗有天賦。
或許並沒有這麼困難，當時他心想。
但意外之所以稱為意外，就是因為它無法預料。
當伊諾克站起身走到馬匹前側準備進行另外一隻腳時，一隻灰色大老鼠從麥堆竄出，馬匹受到驚擾，嘶鳴聲劃破空氣，壯碩馬身霎時站起高過人身，帶起的稻草緩慢飄落，一眨眼的時間被大腦解讀成慢動作，伊諾克雖嘗試閃避仍被下落的馬腳踢中了腹部。
疼痛和衝擊讓他立即昏了過去，恢復意識已經是傍晚的事了。
他醒來時有種自己死過一遍的錯覺，軀幹的鈍痛蔓延至全身，他甚至恍惚的詢問在一旁守候的老約翰：「這裡是地獄嗎？」
而老人見他醒來一雙眼睛瞬間紅的可怕，直直念叨著：「醒了就好，不然我可怎麼和你姊姊交代呦……」
後來羅德烈大人並沒有來取走他的馬，或許是醉倒在哪間酒館前了，伊諾克心想。
為了趕在日落前回到貝森，伊諾克拒絕了老約翰留他吃晚餐的邀約。
離開諾鄔利時空氣中有潮濕的雨水味道，天邊還傳來幾聲雷鳴，這加快了伊諾克穿越樺樹林的速度，劇烈的呼吸讓腹部傳來陣陣疼痛，當他途經格羅斯家的牧場時有意避開平日熟悉的路徑，就怕遇見白髮的青年。
他一點也不想讓奧圖知道自己受傷的事。
殊不知，越想避免的事越容易發生。
當伊諾克快走出牧場時，身後傳來朝思暮想的叫喚，同時，天邊傳來連續不斷的轟隆雷響，伴隨的白色閃光使人目盲，厚重烏雲終於承受不住魔鬼的肆虐，上天的淚水傾倒而下。
伊諾克在雨中轉身，看著戀人朝自己跑來，雨水打在身上有點疼，視線變得模糊，他突然覺得今天的一切都讓人感到憋屈，他甚至想起自己把姊姊給的水果蛋糕忘在老約翰家了，那是他本來想和奧圖一起吃的。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