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外快-烈日收成

兼職外快-烈日收成

Fly as you fall.


1.


  伊諾克與奧圖在雞鳴前便起了床,他們必須趕在空氣被太陽蒸熟前出發。


  秋日清晨少了暑時的悶熱,濕潤的空氣甚至帶點寒意,抬頭隱約能見幾顆星子掛在還未亮的天幕,無邊無際的田野少了日光照拂像極安索格外黑壓壓的大海,一不小心跌入就會被浪濤吞噬。


  當然,這裡離海港很遠,風也不是鹹的。伊諾克心想,自己似乎許久沒看到真的海,艾妲也好一陣子沒和他說想出海冒險的傻話了。

  挺好的,安逸的生活,或許最近該找時間去諾鄔利看看她,他不相信自己那淘氣的姊姊真的能過上無風無浪的日子。


  伊諾克在心裡計畫著日程,習慣向下的目光不自覺地數著朝他走來的石子,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他往前的步伐在數數中慢了下來,身側的腳步聲也跟著停駐。


  「哥哥,我們到扁豆田了。」青年沈穩的提醒在耳邊響起,掌心隨之而來的緊握讓他意識到兩人一路走來都沒將手放開,自己竟不知不覺習慣了這樣的親暱,說不上是好是壞。


  伊諾克反射性地抬頭查看四周,濃墨泛藍的天色籠罩田園,只有驅趕雀鳥的稻草人守候其中。於是緊繃的神經又舒緩下來,他想起農民都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極少人會在這時間出門幹活。伊諾克覺得極好,他一向討厭人群。


  不過他最近慢慢覺得,如果世界上只剩他一人,似乎有點太冷清了。


  「開始工作吧。」他有些不捨的抽出與青年相繫的指掌,從麻布袋裡拿出備好的農用鐮刀。



2.


  這收割小扁豆的差事還得說回一天前。


  那是個一如往常炎熱的傍晚,奧圖來磨坊找伊諾克一起回家,至於回誰的家似乎成了兩人這些年的默契,反正有對方的地方似乎就能稱作家,回哪都是一樣。


  在磨坊工作的女人們也都認識奧圖,牧場的大個子,伊諾克從小的玩伴。她們私下都說奧圖·格羅斯是個挺好的小伙子,長的又高又壯,還是未來牧場的主人,就是有點太老實了,女人的示好他都會意不來。


  只有卡莉斯塔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曾說過:「搞不好那傻小子才是最聰明的。」


  女人們當磨坊當家又在開玩笑,只是一陣笑鬧結束猜測。她們還是挺喜歡與大個子奧圖相處的,尤其當話題扯到米勒家的夭子時,兩人的反應總是特別有趣,所以當青年來磨坊時,總少不了被人調笑兩句。


  伊諾克對此有些不滿,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等我收拾一下就好。」伊諾克朝門口的奧圖喊了喊,將最後一個麻布袋繫緊,但本來該由他搬進倉庫的重量卻被人搶先一步。


  「我來幫忙!」奧圖朗聲道,邊輕鬆地將布袋扛上肩膀。他在牧場早就習慣搬運重物,一袋麵粉實在不算什麼。「放在這嗎?」


  「⋯⋯嗯。」伊諾克點了點頭,站在一旁看奧圖把麵粉袋堆的整齊了,便伸手幫對方把沾上臉的麵粉給擦去。


  「哎呀——怎麼這麼好的男人我都遇不上呢?」卡莉絲塔不知何時晃到了兩人身旁,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隨手抓了把麥殼往伊諾克身上吹。


  伊諾克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搭理,卻在垂頭拍去身上麥殼時嘴角默默上揚了幾度。


  「奧圖呀,」見弟弟不理會自己,卡莉絲塔朝高大的青年眨了眨眼,「這麼喜歡過來磨坊玩,等過陣子麥子收成時,記得要來幫忙呀!」


  「有錢嗎?」沒等奧圖回答,伊諾克率先問道,他可不想對方來給自家做白工,給姊姊佔了便宜。


  「哎呦!一家人不能這麼計較吧!」卡莉絲塔高聲笑道,一雙狐狸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轉著,「你說是不是呀,奧圖弟弟?」


  「是!」奧圖顯然只聽到了一家人幾個字,笑的更開心了。


  「還是我們奧圖好。」卡莉絲塔滿意對方的坦率,表揚中還帶了些意有所指,捧著奧圖的臉作勢要親吻,果然換來伊諾克沒有威懾力的瞪視。


  看自己要的效果達成了,卡莉絲塔見好就收,轉手撥了撥那頭俏麗捲髮,語調愉悅:「況且這陣子田裡都缺人手,聽說南邊那一大塊小扁豆田都快放到乾了,去幫忙還真能有報酬拿呢...... 你們現在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幫個忙賺點外快?」


  「收割小扁豆嗎?」這消息伊諾克也是有聽說的,農莊的事向來傳的快,聽聞這幾日還有許多人因此得了「熱病」,但討生活終究不容易,為了不少的報酬大夥兒還是硬著頭皮接下苦差事。


  「我去吧,哥哥不能曬太陽!」奧圖擔憂的看向伊諾克,忍不住撈起那雙冰涼的手在掌心裡搓了又搓,對方在太陽下會頭暈流鼻血的體質實在不是開玩笑,見過一次到現在還後怕。


  「⋯⋯我沒事。」伊諾克緩聲回答,望著自己被搓紅的手忍不住輕聲笑道:「其實小扁豆更適合在清晨或晚上濕氣重的時候收割,豆子才不會從乾燥的豆莢掉出來,我們早點出發就是了,哎、」  


  「原來如此!哥哥真聰明!」奧圖等他一說完便欣喜的將人擁入懷中,語氣裡透露著引以為傲的快樂。


  「你放⋯⋯算了。」看著奧圖滿臉幸福的模樣和卡莉絲塔戲謔的笑容,伊諾克決定下次還是讓戀人待在磨坊外等自己就好。



3.


  鐮刀割下的小扁豆被捆妥放上牛車,勞動帶來的汗水沿著額側滑落消失在帽兜的邊緣,伊諾克開始感覺到熱,他抬首看見金黃光芒銳利的破開雲層,影子互相追逐著躲進萬物的角落。


  光明的世界和未醒的另一半在樹梢、在田埂、在遠處木屋和身旁青年英俊的五官上刻畫出真實。


  汗水匯聚成豐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這是屬於他們的真實。


  伊諾克突然想起卡莉絲塔的話。


  她說,他們是一家人。


  卡莉絲塔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麼。


  像是18歲那年他執意退了和杜波瓦家的婚約,執意拋棄田地的繼承權,執意搬回破舊的小屋,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卡莉絲塔卻說,去吧,我知道你喜歡格羅斯家那小子,你值得你想要的一切。


  伊諾克心想,奧圖也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在格羅斯家第一次慶生的時候。

  但他當時年紀小,不相信。


  現在他有點信了。


  想著想著,思緒軟了眉眼,化做行動,伊諾克朝奧圖招了招手,高大青年雖不解他的用意,仍然笑著靠近,並彎下腰聆聽他的哥哥要和他說些什麼。


  但伊諾克什麼也沒說,只是拉著青年的衣襟,和他在兜帽的陰影下接了個海水味道的吻。


  屬於世人的太陽已經升起,而奧圖是只屬於他的,燦爛卻不刺眼的,冬日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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