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

　　進入十一月的冰島南岸，此刻正飄著細雪，天空與海水融為一片蒼茫。挟著南風的浪花拍打上岸，在玄武岩壁前的黑色沙灘上散成泡沫。

　　緊鄰於這片陡峭岩脈旁是一座臨海小鎮，低矮而單調的平房散落在平地上，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山坡上的紅色教堂。

　　虞陌站在教堂前，放眼望去是一片覆滿雪花的稀疏草原，身後遊客人來人往，夾雜著冰島語和英語。此時聽見一段埋藏於人聲中的鮫人語言，讓他猛然回頭，才發現是一對外國情侶說了他不熟悉的語言，讓虞陌無奈於自己的敏感。

　　他搓著戴著手套的雙手，遙望黑色山崖旁的巨大建築，在皓皓白雪下，那棟獨立而建的實驗室邊際越顯模糊，和小鎮的平房變得相似。

　　他憶起當年和鬱紫在那裡的初次相遇。

　　站在幽暗的研究室內，眼中放大的是實驗管柱中那寬大的肩膀、結實的胸膛與修長的魚身，幾近兩公尺半的身軀充滿氣勢地佔據半個管柱，透著金屬黑的紫色尾鮨如波浪般在水柱中擺盪。當望進他俊俏的面容及深邃的紅紫雙瞳時，便感到心頭一陣緊縮，令虞陌不禁走近幾步。

　　「喂！新來的！」

　　陌生的研究員粗暴地把誤闖實驗禁地的虞陌拉到後面，毫無防備的他看向戴著耳罩和護目眼鏡的研究人員將實驗禁區的布幕圍上。至此之後，他內心被點燃一股對這名鮫人難以壓抑的戀慕之情。

　　——你只是被蠱惑了，小陌。

　　身為科學家的父母不斷告訴虞陌，鮫人不管在面容和聲音都有著能媚惑其他生物的能力，接近時一定要萬分小心。

　　——而且他是隻S+級的鮫人，我們還在研究他的危險性。

　　——身為研究員，不應該對實驗對象投入感情。

　　他們怎麼可能不明白自己的科學研究，虞陌當然也懂，媚惑能力只能在視線交會時造成短暫的影響。

　　或許該再見上一面就會明白，是否媚惑或是幻想。

　　他望向掛在牆壁上的海洋畫像，色彩繽紛的海底世界承載著許多海洋生物，美麗、豐富而充滿活力。他想，將來若是能以不是研究者與被實驗者的姿態站在一塊，又會是什麼光景。

　　「看風景看到那麼入神，在想我啊？」

　　輕挑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虞陌回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鬱紫，在這只有攝氏零下二度的氣溫卻一臉清爽地穿著短袖T恤晃來晃去，吸引了不少驚訝的目光，而穿著羽絨衣的虞陌則是冷得牙關打顫。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思考工作的事情而已。」

　　「是、是，真是個工作狂啊。」

　　「哪像你身為王，還敢那麼悠哉。」

　　鬱紫揚起一邊的嘴角，將剛剛在攤車買的其中一杯熱咖啡遞給虞陌，接著將身子貼近他，低聲地說：「比起海底的事情，當然是來陪你的休假更重要囉。」

　　「笨、笨蛋，趕緊去下一個行程了啦。」

　　虞陌閃躲了他意圖伸過來的擁抱，捧著咖啡向停在遠處的車子走去，故意忽略鬱紫在身後的呼喚。

　　經過的攤車車身塗裝了海洋彩繪，放在地上的三角看板，用了冰島語、英語與鮫人語寫著今日的主打菜單。攤主一看到紫鬱就熱情地用簡單的鮫人語打招呼。小鎮的人們已對經常來陸地觀光的鮫人王族見怪不怪了，只有觀光客會對這些高大而美麗的異邦人感到稀奇。

　　駕著車沿著一號環島公路前行，經過那一片美麗的黑色海岸與那棟經歷風霜的巨大建築時，心情也不像過往那麼沉悶了，車內廣播播放了海洋團體正在宣傳人類應與鮫人和平共處的宣言。

　　世界沒那麼好，但也沒更糟，至少正在往自己所努力的方向前行。

　　「下一站要去哪裡？」

　　看著副駕駛座的鬱紫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導覽手冊，虞陌笑了笑，手握緊了方向盤望向前方。

　　「有你在，哪裡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