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時候
古良寺晴真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其他孩子受了傷時會大哭,含著淚去找爸媽;他膝蓋上跌破了個洞時卻只是坐在原地,帶著一副發現寶藏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傷口慢慢的流血。皮膚被磨掉了,深紅色的破洞參雜了一些沙粒,不太完美的圓形周圍滲著血,這是剛剛被推擠跌倒的結果。
他在微笑,笑容裡有一點驚奇,有一點不滿,就像是爸媽送給他他不喜歡的禮物的時候他會有的表情。
晴真輕輕伸手觸上傷口的邊緣,刺痛感由傷口擴散到全身,令他顫抖。但他只是長吁一口氣,捏上翻開的皮膚,往旁邊撕。傷口的形狀不甚完美,他打算讓它看起來漂亮一些,他想他可以做到。
形狀解決後,下一個工作是讓沙粒均勻的分布。
有點痛,但不到需要大哭的程度。比起尋求爸媽的安慰,他更樂意讓難看的東西被他的美感填滿。爸媽說過的,那叫藝術。
「晴真!」爸媽的聲音由遠而近,打斷了晴真的偉大作業。他們在遠處的樹蔭下做自己的事,當他們注意到時晴真已經背對他們坐在地上,還是別的孩子在一旁報信他們才知道兒子是跌倒了。
晴真停下了動作,轉過頭時臉上卻是一副委屈而害怕的表情。爸爸將他抱在懷裡往家的方向走,媽媽小心翼翼地檢查著他腿上的傷口。他整張臉埋在爸爸肩上,即將流出的眼淚在爸媽看不到的那一瞬間收了回去。
「你剛剛摸過傷口嗎?」爸媽都是醫生自然──或許不需要是醫生也知道──看出了晴真腿上那個傷口有被撕扯過的痕跡。
「我、我不小心的⋯⋯」晴真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敢直視替他上藥的爸媽。他確實是做錯事了,爸媽的碎念不絕於耳,關於會讓傷口變嚴重、傷口會感染云云。所有的一切結束後,爸媽離開了晴真的房間。
晴真在房門關上後才抬高受傷的左腳,緩緩低下頭看著紗布。白色的紗布將一切壓在下面,血不流了,圓形也看不見了。
他完美的傷口被遮住了,用不好看的紗布,普通的包紮方法。爸媽的包紮技術不能說難看,他們倆可以說是包得又快又好了,只是晴真自己不滿意。
受傷沒關係,重要的是不能不好看,他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醜東西。其實在看見其他孩子受傷時他也有這種想法,但他總是來不及靠近,那些孩子就被他們的爸媽抱走了。
「不好看。」晴真喃喃。他摸過透氣膠帶,慢慢的撕起。皮肉稍微被黏起一點,接著又和膠帶分離,最終露出底下被消毒過的傷口。
變得有點難看了。
晴真皺眉,按著自己的想法重新將紗布貼回去。爸媽剛才說的話他都記得,他明白了不能在爸媽面前這麼幹,也不能在他們可能知道的地方整理傷口。
他記住了,但他不覺得自己有錯,追求喜歡的東西才沒有錯。
晴真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樣,但沒有關係,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他下次會選更好的時間與地點。
傷口重新被包紮好了,以晴真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