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予希望，再賦予絕望

　　從有記憶以來，我們總是形影不離。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

　　因為我們是雙胞胎，而且是同卵雙胞胎。本該是一個人，卻因為生命之神的惡作劇，在出生時分割成兩個個體。

　　彷彿是為了印證這樣的說法，我們雖然擁有同樣的面貌，個性卻是南轅北轍，里沙文靜內向，我則是活潑外向；不僅個性互補，就連對事情的處理方式、態度和看法也是完全相反。

　　我們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半身，誰都無可替代。即便未來各自有了喜歡的人，成立了自己的家庭，我們也會永遠在一起。

　　－－應該是這樣的……。

＊

　　重新尋回家人後，為了能撐到救援隊前來，凜在失事的附近尋找食物和水，而失去主人的行李就是她的主要目標。現在很多人使用抗震耐摔的硬殼行李箱，如果運氣好，她可以找到幾個損毀情況不太嚴重的行李，當然，有點破損－－其中一邊受不了衝擊而撬開－－的狀態更好，這樣她就可以不費力氣的拿出裡頭的物品。

　　結果證明幸運之神是眷顧的，她找到兩瓶礦泉水，雖然因為衝擊而流失了近一半的量；四包洋芋片，三包小的一包大的；很多件的衣服，其中短T居多，5~6件的薄長袖襯衫，兩件薄外套。

　　這些量足夠兩人撐過一天一夜，但如果這段時間救援隊還沒有來……凜咬緊下唇，儘管她很不願意那樣想，但她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凜帶著找到的物品回到里沙身邊，開心的報告收穫，並將食物和水放在兩人前方，衣服備在食物的左邊。

　　東西放好後，看著壓在里沙身上的殘骸，凜還是忍不住開口。

　　「里沙，我還是……」

　　「凜姊，我真的沒事。」

　　看著里沙一臉無事的笑容，凜還是有些無法釋懷。那塊殘骸就這麼壓在里沙身上，她的妹妹整個人是貼著地面，完全無法動彈的狀態。但是每當她想要搬開殘骸，里沙就會開口制止她，而理由都一樣。

　　「受傷了就不要做這種事」、「她只是看起來被壓著」、「這麼大的殘骸凜姊也搬不動吧」，或是「我有說謊騙過凜姊嗎」等諸如此類的話。

　　凜重重的嘆口氣，她的妹妹在某些時候真的是比頑石還頑固，而更悲慘的是，她從來沒有勸說成功過，每次都是她先妥協讓步。

　　「……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說喔！」

　　這次也不例外，可悲。

　　無視殘骸……無視殘骸……凜在里沙的左邊坐下，接著牽起兩人的手，緊緊相握。

　　凜仰頭看著空中的流雲不斷飄過，一切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祥和。如果不是背後隱隱發疼的傷口不斷提醒著她，她會以為這是場總會醒來的夢。

　　「里沙，妳未來想好要做什麼了嗎？」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太無聊了，時間流逝的太慢了，我需要聊天解悶。」

　　平常這時候她都會拿出手機聽聽音樂、看看影片，但是手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就算找到了估計也摔壞了，附近也沒有可以娛樂的東西，連本書的殘渣都沒有，但是靜靜的等待時間流逝會讓她覺得煩躁，只好開口隨便找個話題。

　　「未來啊……」里沙閉眼思考了一會兒，開口：「我想當老師。」

　　「老師？」凜有些訝異，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個回答不怎麼意外。

　　「嗯……這個世界上，有些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孩子……我想要幫助他們，所以我想成為老師。」

　　「啊……輔導老師之類的……」

　　凜逕自下了註解，里沙沒有回應。

　　這個職業的確很適合里沙，她的妹妹溫柔又有耐心，而且正義感又很強，如果是在她的教導之下，那些不太一樣的孩子會擁有非常愉快的童年吧！

　　以此為契機，兩人之後又聊了很多，從對未來的憧憬和夢想，到回憶小時候的趣事糗事。雖然絕大時間都是凜在滔滔不絕的說，里沙靜靜的聽，唯有談到過去的時光，里沙才會開口說很多話。

　　就像是為了不要忘記這些事，而不停地在腦海中增加印象一般。

　　「啊哈哈哈哈！對對對，那時候啊……嗯？」

　　談話到一半，凜突然抬頭，神情專注地望著天空，她安靜了幾秒，接著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眼睛閃閃發光，表情充滿了希望。

　　「里沙！是直升機！我聽到直升機的聲音了！」

　　「咦？」

　　里沙驚愕地睜大雙眼，因為她什麼都沒有聽到。然而過沒多久，她也聽到了螺旋槳轉動的聲音正由遠而近。她看了看凜，又看了看天空，接著像是知道了什麼，露出釋懷的表情。

　　幾分鐘後，一架直升機出現在兩人的視線內，凜興奮地朝著直升機揮動雙手，大聲呼叫，希望機上的人員能夠注意到她們。很幸運地，天氣晴朗，地處空曠，直升機上的搜救人員很快就發現了凜。

　　看著直升機停在半空中，凜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她們有救了！她實在沒想到救援這麼快就來了，太好了！

　　「太好了里沙！我們可以不用在野外過夜了！」

　　「……是啊……太好了……吶，凜姊……」

　　「嗯？」

　　「可以請妳……答應我一件事嗎？」

　　「喀噹」一聲，凜似乎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她回頭看著自己的妹妹，里沙的臉上揚著笑容，明明該是美好地微笑，眉間卻透露著一絲疲憊。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凜姊……」里沙雙手緊握著凜的，笑著說道：「請妳連同爸爸、媽媽、以及我的份，好好活下去。」

　　「開什麼玩笑！救援已經來了，我們不會有事的！」

　　話才剛說完，里沙馬上遭到凜的喝斥。為什麼要說這種話？說這種……像是在交代遺言的話語？

　　「……凜姊。」

　　「妳不會有事的！」

　　「拜託妳。」

　　「－－！」

　　凜低下頭，雙唇緊閉。她不想看里沙的臉，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開口答應；她不想開口承諾，因為她怕這句話會成為詛咒，束縛她一輩子。

　　沉默了幾秒後，她還是敗下陣來。

　　說到底，她沒有辦法……拒絕心愛的妹妹的請求啊……

　　「……我知道了……」她很不情願地開口，「我答應妳……所以……」

　　姊妹的雙手緊緊交握，額頭互相頂著。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五官，凜忍耐許久的不安化成淚珠落下，滴在里沙的臉頰上。

　　「拜託……不要丟下我……」

　　「不會的。」里沙微笑著，如她姊姊記憶中的那樣，「我不會丟下凜姊的，因為……我們是彼此的唯一，是彼此的半身啊。」

　　似乎是聽到有人呼喊的聲音，凜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名救難人員正從直升機上緩緩降下。

　　在凜的注意力放在救難人員身上時，里沙緩緩轉頭，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裡，捕捉樹林裡那抹一直守護著她們的白色身影。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她知道那是什麼，只是不知道「牠」屬於誰，又是什麼時候在那裡的，而就在剛剛，她找到了答案。

　　里沙露出此生最美麗，最燦爛的笑容，無聲地開口。

　　「凜姊……就拜託你了。」

＊

　　從直升機上下來的救難人員用有些口音的英文與凜簡單對談，他要求凜先前往醫院接受檢查，但是凜回絕了，她認為自己沒有什麼大礙，而且她絕對不會拋下里沙先行離開。救難人員沒有辦法，只好透過對講機，請求增援快點到達失事現場。

　　「里沙，他說增援就快到了，妳再撐一下……里沙？」

　　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妹妹的回應，凜正覺得奇怪時突然注意到，里沙握著她的手的力道正漸漸消失。

　　－－不要！

　　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只是自己想太多了！一定是的，里沙只是握的有點累，才把手鬆開的！

　　她緩緩地轉頭，里沙正對著她微笑，是她最熟悉的笑容，笑著說她就是想太多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里沙微笑著。凜第一次看到妹妹露出這樣的笑容，那麼的美麗，那麼的祥和。

　　「……里沙？」

　　凜呼喊著，但是里沙沒有回應。她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臉，里沙依然沒有反應。她緩緩地將空著的手放到里沙的手腕上……

　　－－沒有脈搏。

　　理解的那一瞬間，凜的世界崩塌了。

　　然後－－她發狂了。

　　「里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