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的心理建設
當弟弟妹妹陸續覺醒,卡伊洛斯以為自己會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好。他是這麼想的,儘管難免隱約地感到可惜、和一些作為兄長卻似乎不那麼優秀的心虛。這是很難以具體描述的情緒,纖細敏感的性格讓他偶有格格不入之感,特別是肩上還壓著來自父親的重擔。
卡伊洛斯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如果這麼問他,得到的大概會是很符合刻板印象中嚴父的形容。不苟言笑,高標準高要求......弟弟和父親的感情很差,他便成為兩者之間的潤滑劑,一邊以優秀的成績和能力討著父親歡心,另一邊竭盡所能地寵愛著弟弟。父親的期待和家業的繼承預設讓他喘不過氣,最終以委婉的理由搬離家裡,來自血緣的枷鎖因而透過距離淡化,卻始終掙脫不了來源於自我的認知牢籠。
弟妹們在覺醒之後,性格並沒有什麼改變,因此卡伊洛斯以為這是再普通不過的某種體質調整,他照顧他們、安撫他們,像平時那般做一個安全可靠的兄長,儘管早已不似原先那般互相親近。這是卡伊洛斯自己的想法,事實上,弟妹對他的態度無異——或許他們自己是如此認為。
卡伊洛斯的覺醒來得很突然。
一次高燒之後,家裡的貓突然多了一隻,像虛影、半透明,他本以為是某種鬼魂之類的東西。不能說是一場愚蠢的誤會,當了二十幾年的普通人,早就習慣這樣平凡穩定的生活,幾天的高燒換來能看見靈魂的眼睛,恐怖電影裡似乎也是屢見不鮮...... 至少平日裡的感官並沒有像弟弟當時突然放大、突然鮮明、突然像是某種靈性昇華描述的那樣與世界融合為一體。
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他並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瞞著家裡去做了檢查,得知自己的等級不高不低,和就學時成績單上的紅字差不多:一個被寫得像是三角形的A。
卡伊洛斯的弟妹都是哨兵,很顯然他是其中的異類。他是高興的、如此一來就能替他們整理亂七八糟的精神圖景(為了弟妹們的身心健康,他很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功課),同時是擔憂的,無法與手足感同身受地體會世界,於他而言是一種不可逆的疏離。
好哥哥似乎是縈繞在他身邊無以消滅的詛咒、是帶在身上如烙痕的標籤,他對自己的期許來自父親、或許也來自年幼失母的不安全感。弟弟曾經是卡伊洛斯的全世界,後來又有了妹妹,可他總是覺得,他倆的感情比和自己親暱得多。
他們的等級都是S,自己不是。
普通人的生活很簡單,不需要額外考慮太多另一個身份的事,現在則不然。需要面對的困頓多得寫滿整頁筆記,又被凌亂的貓掌印子踩成意識流風格的畫作,最終無意義地落在書桌底下的廢紙簍。
卡伊洛斯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是個不甘願承擔責任的懦弱的人——對弟妹好是因為兄長的身份、替哨兵撫平狂躁是因為嚮導的類別——沒有選項、沒有但書,和他經常安慰自己的方式一樣,沒有如果。
撇除分類不談,卡伊洛斯似乎也與手足們不太熟悉,他不知道妹妹每天跑出門是去了哪裡、也不理解弟弟為何總是對每件事都很感興趣,他至今人生裡的所有、似乎都被兄長該有的貼紙給粘滿了——要做一個成熟穩定的人,能照顧手足、成為他們的保護。
他們不想做的、他做了,他們不想扛的,他扛了。他們的喜怒哀樂,與他無關。
然而卡伊洛斯總是會被弟弟撒嬌的微笑蠱惑、妹妹隨口一句「你是好哥哥」也能讓他迷失自我。或許是很缺乏肯定吧,他有這樣的自覺,但那又怎麼樣呢,他的評級只有A。
他想,原來還是會自卑的。
而等級這回事,不過是另一張沒有假設空間的標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