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感
Eisley鷸想要為史子隅做一件事。
他自睡夢中清醒時,腦子裡最先浮現出的就是這個念頭。如同他曾聽聞朋友提起,一早醒來就莫名想吃某樣食物,他以為像這種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過現在看來,只是因為沒有契機而已。
那麼,現在會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只能是出在史子隅身上了,因為那孩子正是顛覆了自己墨守成規的特別存在。
強烈的念頭盤踞腦袋,讓他睡意盡失,眼簾輕慢掀開,微微側首,便見黑白相間的髮頂正好就在眼下位置。
史子隅側睡的習慣幾乎壓住他的左半身,而少年尚未完全長開的骨骼如往常一樣環過他的脖頸,將他牢牢禁錮,但鷸沒有任何想要掙脫的想法,他只是感到有些驚喜。
他今天比不用睡覺的史子隅還要早醒。
想到這裡,鷸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難得比對方早醒,那就代表他能夠看見史子隅平時不常見的模樣。
鷸既希望對方能再多睡一些,手卻忍不住抬起,去揉那頭幽黑的髮,順過指間的觸感比剛相遇時的毛躁變得柔順許多,還與自己擁有同樣的香氣,他聽見埋在脖頸處的腦袋發出一點囈語,便收回撫弄的手,轉而在髮頂輕輕落下一吻。
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或許是受想為對方做一件事的念頭所驅使——然而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平時也不會主動做的事後,鷸才慢慢害臊起來,然而還沒消化完情緒,勾住脖頸的手頃刻一收,霎時便有某種濕黏溫熱的物體接續覆在耳下。
然後是一聲近似於情事時方能聽見的低啞嗓音。
「鷸哥哥,你偷襲我~」
句末帶著調笑吹出的氣息撒在耳垂,讓鷸不自覺縮起身體,天藍色的雙眸像天空一樣澄淨,眨了一眨,「我……偷襲子隅嗎?」
史子隅聽罷,笑得更歡,手卻緊摟不放,想了想又改口。
「嘛,這點程度對我來說確實不算,因為如果是我的話,偷襲鷸哥哥的手段會更加過分哦。」史子隅調皮一笑,也許是抱夠了才終於肯鬆手,隨即伸展兩腿和左手,成大字狀毫不客氣佔據鷸的床,鮮眸又往已經坐起身來的鷸一望,問道:「是說鷸哥哥今天起得很早呢?難道是做惡夢了?」
沒想到會被追究早起的事,鷸捏了捏還有些發熱的耳垂,眼瞼半斂,語帶含糊。
「不是,我沒有做夢,只是……因為想到有件想做的事,所以就醒來了。」
「嗯,什麼事呀?」
察覺話中有話的史子隅不可能放過機會,翻了個身攔腰抱住對方,睜著雙好奇大眼,就像一隻沒有任何壞心眼的小黑狗。鷸被緊迫追問,猶豫一會,還是湊到史子隅耳邊,手掌微彎搭著唇角,用悄悄話的方式全盤托出。
「噗哈哈哈哈、什麼呀,太有趣了,竟然是因為我才醒來的嗎,啊哈——鷸哥哥,聽起來你很愛我呀~」
明白事情全貌的史子隅抱著鷸,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雙腿在床鋪上一踢一蹬,心情甚是愉快,只有鷸的表情難得多了點情緒。
「我想……是這樣沒錯……」
「嗯~我也最愛鷸哥哥了,好高興呀,鷸哥哥好可愛、好喜歡、我愛你——」
有些招架不住的鷸微微抵抗要再次欺身上來的史子隅,比起又被對方的步調帶走,或許先解決自己的事情更加重要。
「唔、子隅……你有沒有什麼事是希望我來為你做的?」
「呼嗯~為什麼呢?」
「就是,像剛才說的……還有,我也想為子隅做點、子隅喜歡的儀式感之類的事……」
儀式感嗎……。史子隅感到有些意外,像這樣的辭彙竟會從對方口中聽見,他抿了抿唇,彎起一道符合青少年的燦爛微笑——也許吧,假如自己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對方也是普通的花店老闆,相識於某個平淡無奇的日子,共同度過平凡的人生,他肯定能夠露出更加與這副年紀相襯的微笑呢。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身為死神的他和真身為埃及不死鳥的鷸,這樣的他們才是現實。
史子隅再次笑出聲,抬起的手撫過面前令人憐愛的面龐。
「鷸哥哥真的很可愛啊,明明什麼事都不用做,讓我來照顧你就好了~嗯,不過既然是鷸哥哥的期望的話,那麼,能幫我貼刺青貼紙嗎?」
「貼……刺青貼紙?」
像那樣容易令人產生錯覺的普通日常是不該存在的,而打破這一切就該由不死之身的戀人為自己親手妝點死神應有的面貌。
「嗯,我想讓鷸哥哥幫我做這件事,那裡的盒子裡面有很多張,挑鷸哥哥想挑的,在這張臉上,鷸哥哥想貼在哪裡都可以——啊,要寫上鷸哥哥的名字也可以哦。」
史子隅先是指著桌櫃上的黑盒子,指尖一轉,黑色指甲才點在自己還是一張乾乾淨淨的臉龐,朝鷸送去一道曖昧的眨眼。
「……嗯,我知道了。」
鷸點了點頭,沒有將最後一句調戲放在心上,認真地從黑盒子裡挑選了鬼火、骷髏和幽靈的貼紙,才走回床舖邊。
在已經安詳閉目的面容上,宛若對待脆弱鮮花一般,輕輕地將各式貼紙沾著水,一個一個貼上死神少年的臉,沾著水的貼紙是涼的,但將紋身烙至肌膚的指腹卻帶來滾燙的熱度。
直至已無意義的白紙自臉上剝離。
史子隅重新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愛人的臉,掛著淡淡的微笑對著他說道。
「好了哦。」
只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能有一次是專屬於普通日常的儀式感的話,那麼——
「子隅,早餐想要吃什麼?」
「嗯~那就豆漿油條吧。」
——希望和你一起度過的日子,能簡單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