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敬/你是？］

今天究竟是什麼演唱會。蓮巳敬人疑惑的心想。躁動聲隔著層層隔音也能清楚的傳進耳裡，即便是堅固的大樓在人群的躁動下也彷彿在震動。

如果建築物能有情緒，現在已經擅自連根拔起四處暴衝了吧。

今天舉辦的是一場突擊演唱會。似乎真的保密到了一個程度，除了核心工作人員，完全沒有任何人知道當天的情報，只知道有一場神秘的、不同尋常的演唱會要在今天舉行。聽外面這躁動，大概是剛剛公開了演出內容吧，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就連敬人也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在他的記憶裡，能擁有這般號召力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但如今就算是公布他作為演唱會的來賓，也不至於造成這種轟動。還有什麼，更加龐大，更加撼動人心，更加不能輕易碰觸的存在——

他也被安排了位置，只不過作為ES內部的貴賓，有特別的區域和行走路線，不用去人群裡擠，就算演出開始前幾分鐘再走過去也無所謂，所以他才會在這個茶水間裡悠哉的喝茶。

時間到了。他看了看手機的時間。該進入會場了，他這麼想著，將紙杯扔進了垃圾桶，走出了茶水間。

然後，他看到了。

那個更加撼動人心的存在，那個不能輕易碰觸的夢。

曾同時存在於他最玄幻的美夢，以及他最殘酷的噩夢中的人影。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幾乎是直覺性的朝那一閃而過的身影拔腿狂奔，想要去抓住那個身影。明明只要冷靜下來思考三秒，就能大概釐清現況——人總不可能真的穿越，那只是造型的變化而已。可一向不擅長應對突發狀況的敬人，在當下卻彷彿被丟進名為過往的漩渦，狹窄的牆壁和走道此時就像一個通往記憶的迷宮。

究竟是他看過的無數穿越漫畫在此時佔據了他的大腦，還是他心中殘留的執念導致，此時的他似乎真的相信那個人是從過去來的，又或者自己回到了過去，彷彿只要去抓住那個人，只要抓住那個人，就能抓住曾經的那個他，那個已經再也見不到的那個他。

彷彿能夠抓住，他們一起丟失的過去。

在一個轉彎過後，他終於再次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他站在一扇門前面，那是通往舞台後台的門，他也注意到了從後面追上的敬人。

那人回頭，而敬人看見自己在記憶中逐漸模糊的臉，在那一刻又變得清晰起來。

已經三年過去，與現在的模樣既相似又不相似，因此他早以無法清楚記清曾經的那個朔間零的模樣。而此時的他如此鮮明，就站在自己眼前，像是模糊的記憶終於重新聚焦，又像是他從陳舊的相簿中走了出來。

敬人喘著氣，抬手擦了一把汗。「……朔間，前輩。」

在大腦一片混亂的狀況下，他能做到的只有出聲喊對方。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完全不受他的意志力控制。也是，他的理智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他到底在做什麼，在說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

顯然零本來也有些心不在焉，而敬人突然跑到他眼前也不在他的預想之內，只見零的眼睛微微睜大，罕見的不知所措。

過了幾秒，敬人對他的稱呼，大汗淋漓的追著他的此處，眼神裡透著困惑的原因，朔間零才終於反應過來，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模樣，以及現在應該演個戲來捉弄敬人。

「喔……喔！小鬼來啦！」零突然豪邁的笑出聲。「想不想吾……本大爺啊！」他伸手想要揉敬人的頭髮。

強烈的違和感讓敬人瞬間冷靜了下來，並且對幾秒前產生不可理喻的想法的自己感到羞愧得想現場挖個洞埋了自己。

「別演了，你是朔間吧。」敬人又回到對眼前的人感到無比無言以對的態度。無可救藥。「我還在想是什麼事讓外面騷動成這樣呢，原來是你換回以前的髮型了。」

「嘛，光只有吾……本大爺也沒有這種影響力呢。你看，這是齋……宗做的衣服哦～」

原來是五奇人的突擊演唱會啊，一切都合理了。「就說了別演了，你現在整個人都很彆扭。」狂野的外表，邪魅的造型，慵懶的聲線，相比過往更加溫和的動作。他就像被迫進入了一具還不適應的身體般不協調。

明明那也是曾經的他自己。

「誰知道呢，必要的話我也可以是你的朔間小零哦～」零也放棄治療了，開啟了胡說八道模式。

「別鬧。」敬人拍開了零的手。

「怎麼這麼冷淡，哭哭。剛剛喊朔間前輩的時候明明感覺不是這樣的。莫非比起吾輩，小鬼比較喜歡性感狂野的本大爺？」

「說得好像是別人似的。」敬人給了他一個微微的白眼。「不過我確實一直都不懂你。某天換個髮型就好像換個人似的。人是決定要成為誰就能瞬間成為誰的嗎？」

你身邊的人又該怎麼面對你呢？我對曾經的「你」感受到的一切，又有多少是與現在相通的呢？

還是說，在你「成為」了另一個人的瞬間，所有的一切真的就都停留在過去了呢？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尋找自我定義自我這種事不是大家都花一輩子在做的嗎。」零的聲音越來越冷淡。「說實在的，太多人問我這個問題，我都有點膩了～」

敬人再看了他一眼。零整理著袖子，表情已與先前不同。似乎是離演出時間越來越近，零也逐漸調整好了狀態，現在的他，幾乎就是毫無破綻的，曾經的朔間零。

「那，我就問一個問題。現在的你，」眼神逐漸犀利的你，作為五奇人的你。「究竟是誰？」

「這個嘛。」零側身站著，偏著頭望進了他的眼睛。微微瞇起的雙眼，銳利又深邃的雙眼，微微揚起的嘴唇。那一縷已經不曾再看到的髮絲掛在他的側臉。

果然這麼美麗的人，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了。

「你希望我是誰呢？」

***

敬人有些勉強的擠進人群，因為來得晚，就算是貴賓區也有些擠了。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歡呼幾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胸口的緊繃感令他分不清會場裡強勁的鼓點和自己的心跳。

總會有這麼些時候吧，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過去的時候。

零那年輕張狂、彷彿擁有全世界的笑容令他內心隱隱作痛。

啊啊，承載著所有人的美夢、噩夢、罪孽與遺憾的五奇人。

這究竟是過往的重現，還是現今對願望的了結？

眼前的這個人，是魔王短暫出現的幻象，還是吸血鬼對前世的自畫像？

沒有人在乎，沒有人看到，但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吸了一口氣，然後直直的看向舞台，盯著那個人的身影。

若我直面過去，過去也會回應我嗎？

那一瞬間，更加遙遠的夢再次浮現出來，而他就置身於那個記憶中。

身高矮小的他，在一群大人中間，尋找著肩與肩之間的縫隙努力的探著小小的腦袋。

討厭，他只是想告訴小零，電視要開始播了，再不回去來不及了。為什麼這麼多人擋著他呢？

要放棄了，要被淹沒了，今天大概也見不到他了。

就在那樣的瞬間，零回過頭，視線越過了人群，精準的找到了縫隙中的自己。

望著自己。

日昇月落，回憶勾勒出了回憶的輪廓。

終究，你是朔間零啊。

是朔間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