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侑佐/Ultraviolence

佐侑佐/Ultraviolence


*少許治已婚描寫


01


佐久早聖臣在路邊遇見宮侑,純屬意外。那天下大雪,行道樹上五顏六色的燈泡已經亮了大半個月,把地上樹上的白雪照得青一塊紫一塊,夜色壟罩下來,還是一樣濃黑。古森元也去歐洲壯遊半個月,將表弟一人丟在國內,聖誕節前終於捨得回來,佐久早想他在外國病毒裡打滾整整十五天,打死不去接機,給大他數月的表哥叫了一趟專車接送聊表心意,古森孤苦伶仃的回到小窩,抹抹不存在的眼淚又抹了一下餐桌,竟然一塵不染,抬頭一看,窗台的盆栽各個生機盎然,若不是深知佐久早脾性,非得深夜殺去表弟家中給人抱上一抱不可。三天後佐久早聖臣登門拜訪,為表哥「接風洗塵」,他滴酒不沾,古森只能自飲自醉,將兩大袋伴手禮留給佐久早,自己晃到臥室裡倒頭睡去。佐久早離開時,列車已經停駛,他本想在古森家裡睡一晚,又想到棉被櫃裡的被子已半月沒曬,實在無法接受,只得從表哥家裡順走一把大傘。


幸好他跟古森住得不算遠,只是兩站距離,走約一小時可以抵達。只是佐久早也沒想到,自己能在一天內遇到兩個酒鬼。他上一次見到宮侑已是許多年前,原來他已不再將頭髮染淺,一頭稍微剃短的黑髮,雪落在他朝一邊歪去的頭臉上。都市的落雪並不潔白,反倒髒得很,宮侑不只是淋濕而已,更像跌進了水溝又爬出來一樣,手邊看起來頗為不斐的禮品紙袋也濕透了。


宮侑一向自愛,時光也對他寬容,佐久早與他闊別數年,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來。距離兩步開外,佐久早開口,「宮。」


所喚之人無動於衷,依然在具有凍死風險的低溫下呼呼大睡。佐久早稍微提高了音量。「宮侑。」


對方仍然沒有反應。佐久早想,踹他一腳不知道會不會醒,還是要拿路邊的石頭丟他才行?前國手寒冷深夜醉倒路邊,竟遭昔日隊友丟石頭。佐久早幻想這一串斗大的標題登在根本沒人看的八卦雜誌上,決定委屈一下古森送他的禮物,畢竟路邊的石頭好髒啊!佐久早用袋子往宮侑膝蓋碰了碰,「宮侑。」


睡著的人終於發出一聲轉醒的咕噥。宮侑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又閉上了。「什麼啊。」他的語氣倒是親密。「是小臣啊。」


「醒來。」佐久早的袋子又碰了碰他。「再睡就要進醫院了。」


「你管那麼多幹嘛⋯⋯」宮侑皺起眉,把腿縮上椅子,整個人團成一團。「反正是在做夢⋯⋯」


佐久早覺得他迷茫的樣子有些好笑,走近了一點,稍微用傘替他遮一遮。「為什麼是在做夢?」


「我現在超髒,」宮侑拿臉靠著椅背。「真的小臣不會對我這麼有耐心⋯⋯」


「你也知道自己超髒。」佐久早掏了掏口袋,朝他扔了一包濕紙巾。「自己擦一擦。」


宮侑緩慢地挪動自己,把那一小包濕巾抱進懷裡,他醉到無法辨識開口在哪,一直用指甲摳濕巾底部,自然是什麼也摳不起來,只把自己摳出一身氣。他生氣就開始耍賴,「小臣幫我擦不可以嗎?」


「真的我會幫你擦嗎?」


「夢裡嘛,有什麼關係⋯⋯」


事到如今還以為在做夢,到底是喝了多少?佐久早覺得好煩,疾言厲色沒有用,好言相勸也沒有用,宮侑簡直是煩人的實體化,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做對手的時候,像深怕不被人家打一樣到處挑釁;做隊友的時候,還是像深怕不被人家打一樣,一天到晚咋咋呼呼;可宮侑缺席的場合,大多數人卻都是想念他的,因為有他在的地方總不缺熱鬧。怎麼就沒有人討厭他呢?佐久早捫心自問,包括他自己,怎麼就沒有呢?


宮侑發現沒有人跟他說話了,自己又乖乖鼓搗起濕紙巾,終於成功抽出幾張,擦掉臉上灰色的雪水,露出酡紅的俊朗面龐來,再多躺一點時間,包準被變態撿屍,拴在小黑屋裡夜夜笙歌。他的大衣被東一塊西一塊沾濕,擦了也只是聊勝於無,佐久早抬頭嘆氣,想著真是造孽啊,接著低頭點開叫車app。他回想起過去大小慶功宴,宮侑總是像一隻花蝴蝶四處亂飛,所到之處笑聲一片,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都喝到不知天高地厚東南西北,這時,宮侑才會安靜下來,開始隨機找人懺悔,一次一名,每次一小時,對象包括但不限於現今往昔隊友,沒讓他懺悔到,誰都別想回家。角名倫太郎有一次夜半被奪命連環call,半夢半醒間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隔天醒來發現自己和日向翔陽不知為何視訊了一小時,末了對方傳來關切訊息:不好意思,角名前輩,侑前輩喝太多了,要跟你視訊完才肯回家。角名回答,我以為自己夢到牧師佈道,還像個狂熱信徒贊同不已,搞半天是侑向我認錯,那我贊同也有道理。最後不免俗補上:螢幕錄影請務必發我一份。


計程車來的很快,他將自己手中古森的禮物放進後座,宮侑淋濕的紙袋放在前座,終於能空出手扛起宮侑,宮侑兩條手臂吊在他脖子上,還痴傻的笑著喃喃自語,你是誰?小臣可不會這樣抱我。佐久早說你可閉嘴吧,一邊單手擦拭座椅。司機熱情地說,客人!我已清潔過了,請放心。佐久早扛著一個七十多公斤的大男人,撐不了傘只能淋雪,生理抗拒得幾乎要斷氣,懶得解釋。還是宮侑老神在在,向司機說,大哥不好意思呀,我朋友的潔癖是基本教義級別,請不要放在心上。醉得像一灘爛泥還不忘講丁寧體,佐久早服了。


一番折騰終於上路,宮侑被車裡的暖氣一包裹,終於安靜下來。佐久早想自己費那麼大力氣,一句謝都沒收到,決意不能這麼便宜了宮侑。「你又怎麼了,大半夜把自己搞成這樣?」


宮侑磨磨蹭蹭的脫掉大衣,大衣是高級的美麗諾羊毛製,在暖氣中穿不住。他被袖子卡著,佐久早想那羊毛被他糟蹋成這副鬼樣,明天早上不知道還會怎麼哭。剛剛上車已經抱過一回,佐久早不想再髒手,墊著紙巾幫他拉住袖口。宮侑終於脫身,將大衣團成一團抱在懷裡,絮絮叨叨的說,「我找我弟過聖誕節,到他店門口才想起來他今年和老婆去澳洲度假,我沒有鑰匙,連開門驅個寒都沒辦法。阿治其實問過我,要不要一起去,是我自己說不要的,所以也不能怪他。我買了好酒要送他,今天送不成了,但我實在想喝,一個人沒有節制,就這樣了。」


「為什麼不一起去?」佐久早問。


「我跟他說我不想當你和弟妹的電燈泡,到時候你們倆走前面我一個人走後面,顯得我更孤單寂寞。我還叫他把握機會,看能不能拚個姪子姪女來給我玩。」宮侑說著說著輕輕笑了。「他叫我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佐久早跟著他笑了一下。「你倒是管得寬。」


「他是我弟,怎麼不管?」宮侑挪了娜身體,把臉朝向佐久早。「你知道雙胞胎是什麼感覺嗎?就是你可以不透過鏡子或影像就看到你自己,你想像過用肉眼看到你自己的臉嗎?我跟阿治小時候真的很像,像得不得了,感覺是神明造人偷懶,所以用同一個模子印了兩個人。治比我早幾年不再染髮了,後來我也是,但是再也沒有人會把我們倆搞混,才發現神明其實沒有偷懶,因為我跟治用不同方式變老了。小臣,你知道被鏡子背叛的感覺嗎?」


「是神明背叛了你,不是鏡子。」佐久早順著他的話說。「不是才說不怪他嗎?」


「不怪歸不怪,埋怨埋怨總可以吧?」宮侑不滿地說。「我曾經誇下海口,說自己會過得比他好,結果他跟老婆在南半球曬日光浴,我一個人在冰天雪地喝悶酒。也只能怪我自己不爭氣。」


「你也可以啊。」


「可以什麼?」


「去南半球度假。」佐久早頓了頓。「找個老婆。」


宮侑半睜著眼睛,朝他投去目光。他的瞳仁是純正的褐色,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亮時泛著琥珀色的光芒,暗時黑得像無光的新月夜。他發出幾聲疏朗的笑聲,雙眼因而微微彎起,好似聽見了笑話。「找你好不好啊?」


計程車發出左轉燈的滴滴聲,在路邊停下。佐久早看著跳錶上頗為可觀的數字,向司機要了收據,明早非得讓宮侑認帳不可。「到了,把外套穿上。」


宮侑探頭望了望窗外。「哪啊?」


「還能哪。」佐久早越過他,拿走放在裏側和前座的禮品。「我家。下車。」


宮侑「喔」的一聲,像毛毛蟲一樣緩緩挪向敞開的車門口,一隻腳踏到地面,又停住了。


佐久早簡直拿他沒辦法。「怎麼啦?」


宮侑朝他伸出兩隻手。「救救我吧,小臣,我現在只是一隻軟腳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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