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能繼續前進》
Russell 黑葉學院 - End of second week.連日的陰雲把湛藍吞噬殆盡,灰濛天空偶爾才允許幾縷陽光從中灑落地面。這般惡劣的天氣總是能悄然牽動情緒,特別是身處屍臭瀰漫的校園中格外使人絕望。
自那些怪物入侵校園已經過了兩週,時間的流逝感變得模糊,可笑的是他居然慢慢適應了隨時都得與殭屍搏命的生活。揮之不去的罪惡感日漸麻痺,羅塞爾並不想對學生死去這事置身事外,但他也清楚接踵而至的哀傷若不抽離遲早會壓垮自己。
四月三日,他指導過的學生莎莉.曼特里在被屍毒感染後遭到爆頭。他甚至分不清楚那女孩是在屍變後毫無痛苦的死去,抑或轉換的過程壓根還沒結束——少女也許是在還是「人類」時被當作怪物殘忍殺害。
莎莉是個安靜又乖巧的女孩,即使個性內向不善與人相處,課業方面卻總是不吝於向他請教。羅塞爾知道莎莉肯定對教授抱持著毫不質疑的信賴,才會願意在極端時刻求助於他。明明被託付這般慎重的期許,他卻辜負了一切,最終眼睜睜看著那副面孔被痛苦淹沒搗毀。
他想自己或許是個無能的人。
四月五日,他在某輛車的駕駛座看見了與自己擁有相同紅髮的少女,海莉.厄本自殺了。鮮血恣意噴灑在擋風玻璃上,他花上好一段時間才意識到眼前這具屍體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學生。他們初遇是在大學部商店街,那時恐懼才剛侵蝕再普通不過的日常生活。
海莉是個伶俐又豪爽的女孩,至少在短短相處的幾個小時他感受到的是如此。思緒敏捷、性格直率,好學又充滿勇氣。羅塞爾想起離別前贈予對方的祝福,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他們第二次碰面是在眼下這樣的情況。
屍體沒有任何啃咬痕跡,不曉得她在扣下扳機前究竟抱持了多大的覺悟,甚至不惜捨棄性命。落於踏墊的物體明顯昭示著誰是罪魁禍首,他沉默撿起冰冷的槍枝,槍身上頭似乎刻著文字,於是他用袖口將血漬拭去。
I will always save the last piece of cake for you.
死亡能帶走生命的苦痛嗎?這樣的溫柔又能成全誰的意志?他不曉得。
若是在一如既往的校園,不同學院的他們興許不會有太多交集。他會在通識課堂滔滔不絕講述枯燥的學術道理,而後被少女埋怨是個不近人情又無趣的老師,如同藥學院學生普遍給柯林教授的評價。
他得認清自己是個無能的人。
四月十四日,羅塞爾終於尋得失去聯繫的教學助理的身影,即使那人已經倒臥於血泊之中——狄恩死了。他們共同相處兩年多,猶記當年他並沒打算向學校申請助理,課程範疇的業務他一向習慣獨自處理,願意接納少年不過是不肯明講的同情心氾濫罷了。
狄恩是個認真盡責的好學生,即使父母雙亡親姐因病入院,仍不懼辛苦地為了籌錢四處奔走。於是羅塞爾沒有指派太多工作給對方,不僅偶爾以師長名義給予少年生活上的關切,甚至還為即將邁入四年級的狄恩準備好某間醫院的實習機會,他的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至今寫到一半的推薦信還遺留在電子郵件的未完草稿中,他想他也沒機會將其寄出了。
而他確實是個無能的人。
充滿絕望的兩週劃下句點,那些折磨人心的怪物在一瞬間全消逝無蹤,絲毫痕跡都沒留下,只剩活下來的人對這滿目瘡痍心知肚明。簡直像個荒謬至極的鬧劇。
沒被殭屍破壞的汽車仍能使用,羅塞爾打算與室友一同前往距離最近的城市尋求救援。老實說他並沒有抱持太大期望,歷經不明所以的攻擊、突兀詭譎的結束,他感受到的不自然感依舊沒有消失——也許離開校園後迎接他們的會是另個同樣難以理解的現況。
手邊的生活物資塞滿了整個後車廂,連同這兩週以來過度耗損的消防斧,他想自己是該換個武器了。海莉用來自殺的手槍被他藏在外套內側口袋,沉甸甸的重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不能忘記肩上背負的愧疚。
他始終在等待天晴,等待陽光穿透層層陰霾驅散迷濛,盼來的虹光肯定比想像中來得更斑斕。耳際室友的呼喊拉回神智,羅塞爾出聲應和並熟練繫上安全帶,襯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而後他踩下油門。
畢竟如今的他也只能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