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提斯
通往夢境的列車與一夕之間被摧毀的文明——最近做惡夢了對吧。
那是讓人火大的說話方式。
像看穿了一切,預知到所有,那道聲音輕巧又謹慎地撕下心臟上的結痂。沒有出血,那出不了血。劉衆赫抬起眼,直視那張模模糊糊的慘白面孔,他的身後是那天晚間七點起一夕之間被摧毀的首爾。風景。在滅亡的世界中,這種總有一天會消逝的事物對回歸者來說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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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蘭提斯。
如果拿這個詞去詢問不同的人,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韓秀英哼哼幾聲:「是有趣的素材。」
劉尚雅微笑:「出自於柏拉圖的著作。」
孩子們爭先回答:「我知道!失落的帝國!」
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工業園區的某個角落,他們幾個人圍成一圈坐在地上,輪流說出自己的聯想答案,李智慧是倒數第三個,當孩子們答出名作時她臉上的欣喜就轉成了失落,一副勝利從手中溜掉的模樣。
被兩個孩子一左一右貼緊的金獨子笑了笑,「這對我們智慧來說太難了是吧?」
「大叔別吵,我想得到!……這張紙卡到底是誰寫的?沒事寫什麼亞特蘭提斯?為什麼孩子們說同一個答案也算過關?」
不擅長學習的馬尾女孩哭喪著臉,最後還是把一人只有三次的提示機會用掉,劉尚雅安慰般開了口:和我……實際上是我們所有人,算是有點淵源。李智慧聞言眨眼,看了看劉尚雅,又環視所有人一圈,視線最終在金獨子和劉衆赫之間來回。
她重新吐出話語。
「柏拉圖式戀愛?」
不,為什麼會是這個答案——不等金獨子吐槽,她又說:「但如果是柏拉圖式戀愛,師父和大叔之間要怎麼有孩子?」
要不是劉衆赫隔金獨子好幾個位置,他還真想用肩膀撞他一下。搞什麼,這臭小子為什麼不和自己的徒弟好好解釋清楚,他撇撇嘴,順手抽出口袋裡的手機,電量已經消耗過半,只剩49%。……不是才剛用行動電源充滿嗎?金獨子有些恍神,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劉衆赫的視線。像深淵。像寶石。像宇宙中的無盡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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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衆赫從夢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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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做惡夢了對吧。
金獨子曾對他這麼說過,背景是一眼望去已然毀壞的首爾。劉衆赫已經在前幾次的回歸裡獨自看過這個景象很多次,建築崩壞,人類死去,他逐漸開始麻木。他不得不麻木。如果停下腳步,終結一切的一天便不會降臨。
劉衆赫必須前進。
這是回歸者的使命。(他那樣告訴自己)
下一次一定會更好。(他那樣告訴自己)
……為什麼只有我?(當然,也會那麼想)
當抑鬱鋪天蓋地襲來,以銳不可擋之姿砍進劉衆赫的心臟,便很難再顧及其他。他想:眼前這個瘦弱的人懂什麼。前幾次都沒在回歸者的生命出現的存在,僅僅是個先知,怎麼可能知曉回歸的痛苦。
……真的不會知道嗎?
偶爾也會對金獨子的身分產生懷疑,超越了安娜卡芙特的預知,若再更誇張一點,幾乎能用全知形容。金獨子知道劉衆赫不知道的情報。金獨子能做到劉衆赫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回歸了,但是金獨子不在?
這個唸頭一旦燃起,很難徹底掐熄。
劉衆赫發現自己無法想像,當他跨出3707號車廂時,3807號車廂的金獨子已經死亡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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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蘭提斯。
如果拿這個詞去詢問不同的人,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讀者說:「某個神話的起點。」
回歸者說:「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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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衆赫說:「我會找到他。」
完
2021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