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伏] 窄門(上)

[五伏] 窄門(上)

怎麼還敢寫閒文・綠子



那一天,我們出於愛情而彼此期望對方得到比愛情更高的東西。從那時起,我們就來不及了。—— 紀德《窄門》



伏黑惠,12歲,男。第一次任務,地點為挪威北極圈群島Svalbard,指導人五條悟,時間為上午10點16分⋯⋯。

夠了,五條老師,您這樣對著錄音機邊笑邊講話真的很噁心。


列車到站的廣播聲響起,黑髮小孩提醒似地輕拍倚靠在自己大腿上的兩隻狗,一旁熙攘的旅客也開始收拾行李,原本寂靜的車廂頓時充斥著忙碌的人聲。


白髮男子嘆著氣,推了推鼻樑上的圓型墨鏡:“我的腳都要因為長途車程而廢掉了唷,雖然我們搭的是通舖列車,但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睡陌生的床吧。”


一走出車站,寬闊雪地就在兩人面前展開,銀白地面加上覆著雪跡的山峰,整個世界像是被鋪天蓋地的白綢籠罩似的無邊無際。零下的溫度讓伏黑惠拉緊了脖子上寬大的圍巾,雖然這條不屬於他的Loewe羊絨披巾有些過長,但防寒功能卻無可挑惕。


“所以到底為什麼不是其他前輩陪我來呢。”尚未開始進入變聲期的聲音悶在喀什米爾羊毛之中,混合些許鼻音,反倒讓人讀出了一點屬於小孩的嬌氣。


“欸——雖然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Gardermoen機場的限定點心。”白髮少年聳肩,用好看的五官皺出一個鬼臉:“可是由最強的我來陪你做第一次任務,感激這兩個字,惠就算不會寫也應該要理解吧。”


挪威機場根本沒有限定甜點可以買,大騙子。昨天才查完機場甜點的伏黑惠在心裡吐槽,卻罕見地沒拆穿五條。這當然很奇怪。縱然他是極有修養的小孩,倒也不會為顧及五條的面子而不敢回嘴。


白髮少年似乎被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給逗樂了,大手一伸,對準小孩的頭頂就是一陣搓揉。沒有節制的力道讓伏黑惠氣得抬腳,準備向解除無下限術式的少年踢去。


“惠別氣了嘛。”但下一秒他的圍巾被扯緊,整個人也因此受到牽制。五條悟收拾好圍巾過長的部份,俐落地在他頸後打了一個蝴蝶結:“你看,天氣這麼好,是個適合出任務的日子。”


少年銀白的頭髮幾乎要和地面的顏色融合,原本要抬頭瞪人的伏黑惠卻不小心撞進了對方敞亮的視線,不屬於北歐冬季的湛藍晴朗在五條悟的眼中遼闊萬里。少年的瞳孔總有一種讓人實幻顛倒的感覺,彷彿此刻在他們面前鋪天蓋落下的細雪才是夢境,而五條悟的目光是世界本然的面貌。



好不容易回過神,伏黑惠發現他們已經矗立在深山森林的入口處,因為感知到遠方的咒靈能量,玉犬們開始低聲吠叫,樹林深處傳遞出層層的陰冷氣息,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明明在下雪,這麼冷算什麼好天氣。”

他本不該是這麼嬌縱的人,但如此坦率的抱怨卻讓五條悟笑得更滿意了。誰能想到伏黑惠曾經是一個即使餓到精神恍惚,卻仍不肯開口求助的倔強小孩呢。


相當不合時宜地,五條悟回憶起家入哨子說的,教養孩子千萬不能寵。


“廢話。”

戰鬥已經開始十分鐘了,五條悟拉近錄影的焦距,鏡頭對準伏黑惠被打到出血的眼睛,一片混濁的眼白非但沒有磨滅男孩炙熱的眼神,反倒將綠色瞳仁襯得更加含光。“我寵他什麼啊。”五條端詳著用力到全身發顫的黑髮小孩,修長的雙腿從原先放鬆的翹腳姿勢,改成了急躁不耐的抖腳。他說服自己此刻的煩躁只是因為體內糖份正隨著酷寒被迅速消耗。“我可是連孩子被打成這樣也不出手相救的人啊。”


下一秒,伏黑的身體從雪地被甩往赤松的樹幹,一整個樹頭的積雪被抖落。小孩的頭頂及肩膀上都是沈重的雪塊,伏黑惠撐地而起,小小的手臂裸露出來,白皙的皮膚因為寒氣和擦傷而開始泛粉浮紅,剔透得像是顏色極淺的粉色玉石。

快點啊,五條悟扁了扁嘴,快點把這種簡單的雜魚給解決吧。

快點長大吧。


“別玩了惠,我肚子好餓啊。”他的手指來回摩挲螢幕上的身影,說話的聲調相當委屈。

“並沒有在玩啊!”身形嬌小的兔子從男孩腳邊源源不絕竄出,開始對分裂成多個個體的咒靈進行壓制。

“不行!不能用脫兔!”他的目光從攝像機上挪開,終於忍不住開始出口干涉。


分裂後的咒靈並沒有因為形體的破碎而削弱,反倒開始吸收脫兔身上的咒力,原先想用數量壓制對手,卻成了對方吸收成長的契機。面對開始巨大化的咒靈,伏黑惠邁開腳步跑了起來,本來自己的體格就不適合體術搏擊的近戰對打,但情況危及,只能以取巧的戰略肉搏輔以咒術攻擊了。用高速跳躍左右夾擊?不行,地上的雪太重了,每一步的彈跳力都被減弱許多,也會間接影響到速度。在空中由上往下俯衝加重?似乎可行,落雪已經不帶強風,不干擾式神的飛行,但紛落的雪花卻剛好可以作為視線上的阻礙。


我可以的。他轉動手腕,身體伏得很低,姿勢輕巧得猶如剛剛在雪地裡奔竄的兔子,殘破的圍巾飄散空中,彷彿是兔子順風收束的耳朵。

即使四肢末端因為寒冷而開始失去知覺,伏黑的指節卻還是迅速靈巧,沒有絲毫猶豫。


反而是蹲踞雪杉頂端的五條,因為小孩準備進行召喚的手勢太過陌生,心臟和手中墜地的錄影機同時落了一拍。



“啊啊。”黑麥麵包上的草莓果醬滿溢,幾乎要從邊緣墜落,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把盤子推到伏黑惠面前“真沒想到還有學生會對自己的恩師偷藏一手啊。”


一看就知道很甜。伏黑惠卻還是硬著頭皮接過了對方手裡的麵包,幸好手邊的熱紅茶已經是適合入口的溫度了不然——


“鵺雖然飛得還不夠穩,但電流加上水氣的導引,的確讓攻擊力倍增不少。”五條笑著把抹刀放下,金屬撞擊瓷盤發出不小的聲響,“這麼帥氣的新招卻完全都沒錄到,說不定還要害我賠償錄影機的錢,惠你真的是好狠的心。”


“我賠給你就是了。”伏黑看著小木屋外的天色變沉,像五條悟笑意漸濃的眼眸。有時候明朗過頭的天空並不是好預兆。

奇怪的大人。雖然他一直都知道,卻又再次腹誹起來。明明應該要為學生的成長感到欣慰,畢竟每天都在抱怨自己太弱追不上他。明明能早點結束任務返回東京,卻硬要在北國訂了一宿。明明可以把自己安排給其他前輩,卻執意推掉工作來買不存在的機場甜點。


不存在的機場甜點。

乾硬的麵包梗上喉頭,伏黑惠立刻沾了一口紅茶。他吃東西本來就安靜無聲,即使在飢餓難耐的情況下也仍然維持著小口規律的進食速度,不曾顯露出孩子氣的莽撞。

而這是他第一次在餐桌上咳出聲。


——或許小孩隱約明白,有些吐槽一旦說出口,最後羞赧尷尬的其實並不是說謊的五條,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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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五條悟在夜色中緩緩睜眼。

黑髮少年睡在他右側,呼吸聲比任何一場落雪都更安穩靜謐。五條幫他把身上的毯子拉好,發現小孩的小腿似乎又比之前長了一些,腳趾已經抵到棉被邊緣,應該很快就不能再使用孩童尺寸的棉被了。五條悟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伏黑惠的手指甲整齊圓潤,輕抵在他的掌紋之上。那是小孩的手掌。軟若牛奶的手心。召喚小獸的手指。此刻也像一隻小獸一樣安棲在自己手中。



伏黑惠第一次公開召喚玉犬的時候,夜蛾正道也在現場。五條悟帶著一種發現寶藏的眼神看向蓄鬍男子,後者卻很快發現少年目光裡流淌的其他神情。

發現寶藏的探險者,往往也快會將自己塑造成持有者。畢竟最強也不過是人,一如詛咒也最初也曾經單純是某種執念。


你不是怕他變得優秀。你只是怕他變得陌生。夜蛾正道一開口就讓五條悟收起了嘴邊幾乎要橫溢的微笑。他們幾乎是同時意識到,有些線條一旦跨出了臉頰,便可能覆水難收。


天亮之後雪會停嗎。他望向窗外,木造窗框被暴雪吹得嘎然作響。天明破曉也不過僅僅是新雪覆蓋舊雪。五條悟心想,若無人知曉這深夜發生的一切,那事情也可以當作從未發生過。


不過,就算難以察覺,雪松和雲杉也是需要腐土才能拔高茁壯的。

有些東西存在,並不非得要乾淨明亮。



/tbc.


無校對,可能有很多不順的地方。

原本只是新年時和藤亂說的腦洞,一邊覺得惠的初次任務應該是五陪伴一起執行的,一邊又覺得自己太油了應該及時住腦。

沒想到芥見下下直接上來對著五伏人一陣暴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顯示為輕微腦震盪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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