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一 ：瑪格麗特的綠光

　　「——以上是前幾日的貨物狀況。」薇若妮卡從鏡片後方抬起眼，瞥向辦公桌後方單手撐額望著窗外的男子，已經習慣對方看似沒在聽話的模樣，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候。

　　陸希恩指尖捻著揉碎的菸草，過了半晌才轉回視線，將碎屑抖落在桌面的羊皮紙上。

　　「原有的價格砍一半。」他說，從口袋抽出白色絲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請轉告桑德斯先生，在他拿出誠意之前，拉爾笛不會再跟他進行任何交易。」

　　「了解。」

　　拉過桌上的紙卷，陸希恩抽出鵝毛筆沾了墨水，邊簽字邊交代剛才工作匯報的後續指示，直到勾完最後一筆字母，才補了一句像是心血來潮的話。

　　「寶石跟飾品最近先不要出手，這陣子市場價格浮動會比較大。」

　　薇若妮卡眨了眨眼。「先生聽到了什麼風聲嗎？」

　　「很快就會成為熱門話題了。」陸希恩笑了笑，將簽完名的文件遞給對方。「最後一件事，我要接下來一個月內所有拍賣會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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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擴散的速度比想像得還快，不愧是瑪格麗特號。

　　陸希恩坐在距離港口有一段距離的無人岸邊，眺望遠處往來的人群，事不關己似地想著。

　　五十年前的傳聞價值多少錢？恐怕整個維珀利伯港都沒人能說個準話。

　　無形的東西總是比有形的東西更難估價，就算只是加了幾個字的所有格，就能讓價格呈現翻天覆地的變化。默默無名的船過了五十年只會是沒人要的垃圾，但瑪格麗特號消失了五十年卻變得比黃金還要值錢。

　　那仙后座號呢？

　　陸希恩摸索著從懷中拿出了隨身酒瓶，想起了那艘不算老但也不年輕的船。

　　在五十年之後，仙后座號會成為垃圾還是黃金？

　　瑪格麗特號之所以聲名大噪，或許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於弗里索．德．弗里斯。若是擁有者的名聲與作為會影響船隻的價值，那仙后座號注定會在五十年後成為垃圾。

　　「真可憐。」陸希恩垂眸，單手旋開了酒瓶的瓶蓋。

　　沒能擁有一個好主人，真可憐。

　　說到底，五十年後仙后座號還會存在嗎？或許早就被支解得七零八落，成為一堆朽木與廢鐵。不再有人記得她的名字，不再有人談論她的故事。

　　陸希恩將酒液倒入瓶蓋中，撐起一個些微突起的弧度。

　　說來奇怪，他能推估未來一個月的貨物需求，預測未來一年的市場發展，但卻連一週之後的自己都想像不出來，更遑論是五十年後的一艘船。五十年實在是太過遙遠的時間，在這個每天都充滿了未知、說不定明天就會死掉的世界中，暢想未來單純只是件浪費時間的事。

　　浪費時間就是浪費錢。

　　陸希恩舔掉了溢出瓶蓋的酒，停頓了半晌後，收回了拿著酒瓶的右手，改為將瓶蓋探出海面翻轉為下，將一口都不到的蘭姆酒送入海中。提起右手遞往唇邊，順滑的熱意經過食道抵達胃部，他滿足地瞇起眼睛。

　　浪費錢也等同於浪費酒，他可不想浪費。

　　要不是足夠值錢，他對五十年前的船其實沒什麼興趣。他對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聞、空口無憑的契約、已經被搜刮一空的船體沒有興趣，一如他對仙后座號、對拉爾笛商團的態度。

　　那不過就是轉換錢財的工具罷了。

　　如果無法販售，五十年前的傳聞對他來說毫無價值。

　　商團主人站起身，不再看向港口與半落不落的夕陽，而是小口小口喝著酒，往相反的方向緩步而行。

　　還不如一桶放了五十年的蘭姆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