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如沙塵 II

很少人看過尤瑟夫．哈立德嚴肅的樣子——他面對人總是笑咪著眼，嘴角彎起，語調輕快，再無禮的言語在他面前都像一縷輕煙飄散，對他毫無影響。跟在他身邊好幾年的法魯，用手指都能算出他扳起面孔次數。

而法魯又要為此再豎起一根手指。

當他一睜眼，就看見哈立德先生俯瞰著自己。他的表情一如反常，深棕色的瞳孔讀不出情緒。法魯坐了起來。他最害怕這種情形了，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事。而兩人對視了一陣後尤瑟夫終於開口了。

「小子你大可不用急著送死。」他遞給法魯一杯水後，雙手環著胸：「沙塵暴有多危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的，法魯當然很清楚。然而黑庫庵的風沙還是喚起了家人的記憶。

他在風沙中看見曾經與家人躲藏過的洞窟，或許就在這附近？但由於記憶過於模糊他無法認定，但身體卻自己動了起來。那時想要找到關於家人線索的心遠勝過於必須活下來的意志。就算沒有任何線索，能待在回憶之處也是思念和記得他們的方法。

「我沒有。」法魯握著水杯，他的聲音沙啞。雖然口渴卻沒有飲用，像是在懲罰自己似的。他的希望被現實澆熄。要不是被那該死的風差吹昏了頭，還有腦中浮現那該死的幻影，他大概也不必讓自己和主人受苦。但他還是向尤瑟夫坦承他在沙塵中的所見。

「你太在意過去了，小子。」尤瑟夫對此只是一笑置之：「就算你很想他們，他們也不會突然在這種沙塵暴出現。這樣下去你只會被自己害死。」

法魯料到尤瑟夫會這樣回答。眼前視財如命的商人，怎麼可能知曉痛失家人的傷痛。他不滿地抬起頭，瞪視著尤瑟夫。眼神充滿了怨懟和悲傷，尤瑟夫的話語觸及了他心中最深的痛處。

「你怎麼能明白？你的人生中，除了金錢還是金錢，你根本不知道失去家人的滋味！」法魯憤怒地咆哮，手中的水杯也被他用力摔在地上，水珠四散。

「你說的對。」尤瑟夫皺了皺眉，無視法魯的憤怒：「但要不是我請哪個好心人把你從沙堆中救起來，你現在早就和你的幾個家人團聚了。」

「記住。你是我的奴隸，是我當初在礦坑用金幣買來的。你是我的財產。想胡來就給我用當初買下你的五倍金幣把自己贖回去，到時候你想幹嘛都可以。」

尤瑟夫丟下狠話後用力翻開帳篷的門簾，整座帳篷都因此震了幾下。他在離去前只看見法魯用力揉了幾下眼睛、動了幾下嘴唇，便沒有繼續搭理他。大自然是不留情面的，人何嘗不也是如此。

尤瑟夫離去時，沒有聽見法魯離去時忿忿吐出的話語。

那可是你說的……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