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興而來〉

〈乘興而來〉



  為了體驗暑假感,一行四個人聽從了光世的建議,在海邊之旅的最後下榻在一家海之家中,當夜就宿在二樓的榻榻米房間。

  這房間很矮小,雖然逼仄的空間別有一番趣味,但高一些的人幾乎就要撞到天花板,尤其是真介跟幸央兩個185公分的人,很是被那天花板上突出來的燈罩為難了一頓。


  八朔半夜起床覺得喉嚨乾燥,想找些水喝的時候也差點被敲到。


  他迷迷瞪瞪地出房間,在老闆提供的公共茶水桌上找到了水與水杯後,喝了一大杯,才回到房間。

  一回房間,定睛一看,面向門的窗外一片夜海景色居然十分寧靜美麗,他不禁心意微動,但見沒有人醒來,只好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坐在矮櫃上看著窗外。


  「你幹嘛?」


  一道略微喑啞的氣音傳來,較淺眠的真介被八朔的響動弄醒,睜開眼睛卻見朋友坐在窗邊不知道在幹嘛,便出聲詢問。


  「晚上的海景蠻好看的。」八朔輕聲對答。


  「是喔。」因乾燥而略微窒塞的嗓音帶著倦意,真介曉得了原因,一頭倒回被褥裡。


  他只是想知道朋友為何突然坐在窗邊,現在知道了,本來以為他可以繼續這樣睡下去的,沒想到八朔卻伸手把他搖了起來,靠在極近的地方慫恿他:「要不要出去走走?真的很漂亮。」


  真的假的,你不睏喔……真介用力地抹了把臉,他還想睡,欲把手從八朔手裡抽出來,八朔卻很是發了興,彷彿雪夜訪戴一般,拉著他就是想出去走走。


  皎皎白光盡撒在海面上,顯得盈盈然的海水波光粼粼,空氣中鹹味與雨後的味道交織,變成了一種潮濕的澀味。

  夜晚的長灘,就像是現實與虛幻之間的長廊一般。


  海岸線盡頭在夜晚中邊界朦朧,只能看見盡頭似乎是有大大的礁石,向前看去,是一水的藍灰,若是就這樣一直往前走去,好像會去到不知道的世界,只在回頭的時候,已有些距離的那海之家建築看起來像是個終點,讓人心安。


  相較於八朔的逸興橫飛,真介半瞇著眼睛趿拉著海之家提供的拖鞋,顯得有些興致索然。


  濕潤的沙一踩就印下腳印,八朔倒退著踩在沙灘上,看著自己的鞋印,還有一路踩碎他鞋印而來的真介的雙腳。


  「你這樣踩亂我的腳印的話我就不知道怎麼回去了。」


  真介聽了他的話嗤笑了一聲,只是揚起眉毛,挑釁似的,抬腳把八朔的鞋印渾都踩亂:「那就站在這裡好了。」


  「呀。」八朔停下腳步,忍不住抗議:「你什麼意思。」


  真介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往前兩步,八朔以為他們要像平日一樣拌兩句嘴,真介卻只是一語不發地繞著八朔走了一圈。

  在八朔還不是很懂他在幹嘛的時候,瞇起眼睛,笑謔著指了指地上用足跡構成的圈圈:「不知道怎麼回去就在這裡站整晚啊,這不是很明顯嗎?」


「你有本事那就把我扔這,自己回去。」八朔輕輕地「蛤」了一聲,假作生氣的樣子盤起手,略張開雙腿,四平八穩地站在圈圈裡。


  顯然是覺得受到了挑釁,真介嘴上不饒,腳步卻猶自不動:「我要怎麼知道你不會作弊,自己離開這個圈。」

  八朔想不到什麼完善的答案,便沒有回答,只是依然站在那兒,開始跟真介乾瞪眼。


  月光在海邊特別明亮,和都市裡見到的景象很不同,真介懶得跟八朔互瞪,迎風而立,轉眼去看月亮,在都市裡沒辦法看到那麼乾淨、那麼大的月亮,他們來的時間特別好,今天是圓圓的盤子月。


  不知有多久,真介忽然感覺到腳上觸及一陣冰涼,海水不知何時悄悄地可以碰到他的腳趾了,沙沙的浪濤聲彷彿大海在竊笑,原來,是漲潮了。


  他錯眼去看八朔,八朔正垂頭看自己的腳,伸手拎了拎浴衣的下襬,神色裡似乎帶著一些驚喜,銀色的月光披了他滿頭滿臉,叫他的眉眼越發如明珠生暈。


  八朔感受到了真介的視線,他抬起頭來,見真介好像覺得他的樣子好笑似的看他,好一副似笑非笑桃花眼,宜喜宜嗔春風面,但凡真介不板起面孔,看著人的樣子總讓人莫名覺得自己是不是很傻氣,才被這樣瞧。


  他於是扯扯嘴,長眉若飛若揚,又擺出著惱的表情來。


  「沒圈了。」

  真介不想再跟他吵鬧,只是動動肩膀,把腰背挺直了,還順手抻了抻被吹皺的衣服,收回目光:「可以走了吧!吹夠風了就回去,再睡個兩三小時,晚點還能看日出呢。」


  再怎麼說,真介是不可能因為一句玩笑話就把八朔真丟在原地不管的。


  聞言八朔看向腳邊,還真的是這樣,那圈腳印早就被海潮刷洗得無影無蹤,他於是兩步三步走到真介旁邊。


  卻不料那木屐本就是便宜貨,只是路邊買來、這幾日遊玩用的,八朔白天的時候跟光世跑跳下水本就磨損得厲害,在濕潤的沙地上多踏了兩步,帶子就斷了。


  真介回頭看了一眼八朔,視線方下移一些,就知道八朔踉蹌的原因。


  「⋯⋯本來就是便宜貨,遲早要壞掉的。」這場散步本來能閒適風雅的結束,現如今這般,八朔覺得有些窘迫,就辯解道:「我、那我豈會知道是現在?」


  聽到這番話,真介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他的笑聲乘風散在海岸之間,他朗聲說:「拿好你的鞋吧!」


  八朔撈住自己的木屐,真介則把他撈了起來,他「哇喔」了一聲,眼前一陣旋轉,就被真介攔腰扛起。

  他撐住真介的肩膀,只能看見真介的髮旋,他忍不住抱怨:「你的肩膀硌到我了!」


  「少囉嗦。」真介並不理他,甚至還威脅性地掂了掂掛在他肩上的八朔,故意快走了兩步:「不然我就把你丟到海裡去。」


  八朔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後嘆息,輕輕地笑了起來,額前梳理不善的碎髮掠過他的面頰,即使被這帶著鹹味的、也許會將他的臉刮得起皴的海風吹透,這條夜路也是那麼地心曠神怡。


  留下了一串新的腳印,兩人沿著來時的路意盡而歸。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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