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

上巳

阿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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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人間上巳節之繁華絕不遜於元宵、中秋,晨間的集市歇了,夜晚的貨攤又趕來接替,可謂是熱鬧非凡。


顧祁和江離恰好遊到人間都城,體驗這場空前的盛會,江離揀了一支糖葫蘆,又挑了個龍形的面具,顧祁便緊隨其後,替他支付銀子。


「陪你戴一日這醜面具,免得那些人總盯著你瞧。」顧祁看向身邊那隻頗為驕傲的龍,果真只剩下一雙金燦燦的眸,這下二人便成了一對隱姓埋名的眷侶。


上巳節是互表心意的日子,許多男女都會妝扮一番,不想暴露身份、著面具的大多是貴族,路人見這兩人穿著貴氣,頗有大家之風,便也不會深究。


江離和顧祁將整條街逛了個遍,忽覺無趣,便提議去看看貴族的「飲酒活動」,隨意選了個大宅子翻牆而入。


曲水流觴是文官暗中較勁的場合,若是接不住前人作的詩便自飲一杯,眾人玩得盡興,絲毫未覺一旁的屋舍上兩道人影翩然而立。


江離素來厭惡這些文人雅士的裝模作樣,當即召了場雷將水流邊的桐樹劈得焦黑,落了滿地的花瓣。


就見一群人無頭蒼蠅似的亂竄,無人知曉這道雷究竟是從何而來,江離心情舒坦了,顧祁便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隨著他向空無一人的場地走去。


一道雷倏而落在顧祁眼前的平地,江離抽傘,徑直向他刺去,原想著收些力待他反應過來,誰料顧祁反手就是一劍,劍柄將傘輕推,加諸在傘上的力道頓時化為烏有。


兩把武器互相碰撞,在雷劈下勉強存活的桐花復又如漫天雪紛飛,徒留一樹枯枝靜立。


招式被拆毀,江離反而笑得開懷,呼喝道:「再來!」隨後以傘聚花向顧祁盡數拋去,顧祁手中劍身微閃,將泰半的力道化解,落花歸於塵土,不留痕跡。


二人又對了幾招,直到江離盡興方歇,他呼呼喘著粗氣,隨手拿起水流邊未開的酒葫蘆,飲了幾口,仍覺不足,拽著顧祁的袖擺便要往酒樓飛去。


桐花生長、凋亡,輪迴了數百年,又是人間的上巳節,街道上百姓熙來攘往,攤販仍將道路佔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在大街中迴盪。


顧祁穿梭在人群之間,臉上奇特的面具偶爾引人側目,他卻不甚在意,在酒樓取了壺酒,向幾百年前那幢屋宅走去。


宅院中少了那道驚雷,沒有那場花間的切磋,擺設也大相逕庭,主人將水道封起,置放宴請賓客的座位,請了間有名的戲班子在府內表演,並不比外頭冷清。


院中那棵桐樹過了數百年仍屹立不搖,顧祁在屋舍上佇立著,直待到夜幕低垂、皓月千里,院中的人散去,侍衛打著瞌睡,惟有那一樹桐花和顧祁靜默而長久地對視著。


幾百年的時間似乎足夠讓一棵樹生長出樹靈,顧祁輕觸樹身,見它似乎有些懼意,或許它亦同他一般,記著江離,不論是以何種方式。


顧祁彎身拾起被風吹落的一瓣桐花,將它緊握在手心,這是他和江離度過的第無數個上巳節,手中的花瓣化作碎屑,隨風遠去。


分明是習慣了孤獨的人,卻仍不住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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