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北大博士求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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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19 发表于微信公众号「李宇恒」

从博士入学到毕业，总共六年。这六年里，写完了一篇博士论文，拿到了博士学位证和毕业证，找到了一份工作。

由于已婚未育，面试时，除自我介绍外，首当其冲的就是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个问题。

由于延期两年，面试时，所有面试官几乎都用质疑的语气提问着。

在论文盲审结果出来之前，我考虑过做博后。但是，之后，博后这个选项彻底划掉。

盲审结果出来后，我可能哭了三天三夜才将自己从痛苦的边缘拉回来。因为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我拿不到博士学位证毕业证，也依然可以靠硕士学位证毕业证找工作。最坏的情况是找不到任何工作，那么就先生娃，先试着做自媒体。总之就是，卯足劲，一切朝前看。

即便所学是人文学科中极其冷门的专业，而且难毕业难就业。

我求职的目标大致分为三类。

一 高校类。

北京地区高校能试的都试了，几乎全部被拒。

1.中央民族大学

先从我的母校说起吧。在正式网申前，有个预网申，感觉和正式的没有太大差别。区别在于民大官方是否公布了当年的招聘计划。

预网申后，收到了一封被拒的电子邮件。其实在看到招聘计划时，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入围面试了。因为要求应届生必须有北京户口，或者是博士后。

后来和同学聊起，他和我说，能收到拒信都很好了，至少是非常明确地回复了。他也投了同样的岗位，什么都没有收到。

虽然我也能理解各个招聘单位及负责人工作繁忙，但还是希望能给所有应聘人员明确的回复，即便是拒信。

2.北京外国语大学

我投递了两个学院的不同岗位，都进入了面试。但是一个学院没有给予任何回复，另一个学院很快给了拒信。

记得在候考时，和一个应聘者聊天，得知她是北大国关博士后。她和我说了一些博士后的工作内容和感受，也让我更确定不做博后的决心。

还有一个应聘者是从德国留学归来，她的妈妈陪她面试。我们在办公室提交材料时，她妈妈在办公室外面等着，但是被办公室行政人员用很不友好的语气“劝退”到办公楼一层或者楼外。

这次面试印象最深的是，当我看到办公桌上有一两盒曲别针时，询问能否借用一下，得到的答复是“我们这里没有曲别针”。百思不得其解，那位行政人员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一回答实在令人震惊，毕竟我借用之后，用曲别针夹着的材料也是要交给她们的。

3.中国传媒大学

这是我抱有希望较大，失望也非常大的一次面试。因为这次面试，我才知道自己在很多时候可能就是陪跑。

在正式面试之前，接到对方电话的我，穿越半个北京城去参加了一个预面试。预面试官只有院长一人，首先要求英文自我介绍，之后是英文介绍论文，之后是英文回答问题，最后是结婚与否、买房与否、有没有户口等等私人问题。

正式面试时，我没有想到几乎都要用英文回答。自我介绍、博士论文、提问交流等等都需要用英文回答，这次面试官有六位老师。其中一个老师问我写论文的方法论是什么，我当时怎么都没听明白那个单词的意思。

从以上文字也能感受到我当时的尴尬。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没有通过这次面试，但是，并没有收到拒信，什么信息都没收到。

后来和同学聊起，一位同学说，他也看到招聘信息了，但他们招聘的是博士后，虽然写的是师资博士后，但留校要求特别高，很难留下。

另一位同学说，她认识的一位师兄也参加过这所学校的面试，同样的感受。

直到这里，我才明白，这个师资博士后并不是我以为的师资博士后。

4.中国政法大学、北京电影学院、国家行政学院、外交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服装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华北电力大学

简历关没有过，网申后没有任何消息。

5.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收到一个笔试的短信通知，但当时以为自己又要延期了，所以没能参加，回复说明了情况。

6.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这是我在北京高校求职中的第一次面试。感受到了北京的人才济济。有几位求职者不是清华的博士后，就是人大的博士后。

记得是十几位老师面试，面试流程是自我介绍+试讲+提问。我试讲三分钟左右被打断，面试官们主要围绕简历提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7.中国公安大学

网申后，收到了笔试的通知。笔试内容是行测+申论，几个月后收到了面试通知。

但当时一个是疫情严重，人还在内蒙；一个是基本确定延期，就没有去。按照要求写了放弃声明并发送过去。

8.北京电子科技职业学院

笔试就是普通的行测+申论，笔试大概一个月后出结果。

面试试讲结束后，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有没有结婚。

接着是，你有没有生孩子，是不是打算近两三年生。

没有任何问题和我的试讲、教育背景、知识储备、能力相关。

据说，几乎所有女博士在应聘时都会被这样问到。

9.北京XXXX技术学院

按照电子邮件中提到的要求一一准备材料后，很快参加面试。和其他面试不同之处在于，这些材料里要求本硕博的成绩单，以及45分钟讲课稿。

面试官大概有十几位老师，非常友好地听完试讲，并根据简历及应聘岗位提问。

面试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就出了结果。这是北京地区所有高校里面试体验最好的一次。

北京地区之外的高校，大多数还是比较友好的。

10.浙江外国语学院

浙外的面试体验也非常好，因为能感受到是诚意招聘新教师的。

投递简历后，收到院长的面试通知电话。面试流程比较简单，院长、书记先简单聊一下，介绍一下学院和学校发展情况，新教师的具体工作、发展路径、薪资待遇等等。

之后就是试讲，试讲时大概有十位老师，提问互动也很简单。主要是想确认一下，究竟是否想在杭州工作。面试后几小时，院长发来了录用信息，告知我之后就是走一下学校流程。但是，由于延期问题，我不得不回绝了学校人事处老师的面试通知。同时，也向学院院长解释了一下没能去的歉意。

记得当时院长和我分享了一下他的读博经历，以及博士答辩时出现的问题。他说，我们在两件事情中自信心会备受打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件是学驾照，一件是读博。之后他问我能否确定毕业时间，只要确定能在当年拿到毕业证学位证，都可以。我既感激又抱歉地回答道，我无法确定。

读过博的人都知道，毕不毕业或许看起来是自己决定的，但实质上自己能决定的微乎其微。

这是我求职的高校中收到的第一个offer，杭州这个城市、浙外这所学校也是我非常喜欢的。没能去浙外任教，是我人生诸多憾事之一。

11.台州学院

接到面试通知时，知道自己又得延期了，就回绝了。

通知面试的老师非常友善，印象非常好。

12.浙江工业大学、浙江行政学院、浙江师范大学、杭州师范大学

浙江工业大学用邮件回绝了，理由是我的专业与学校招聘要求不符。

其余学校简历关都没有过，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13.内蒙古大学

简历关没有过，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这有点出乎意料。虽然我只是北大很普通的博士生，论文发表有限，但是学历背景还可以，也有核心期刊文章，还是内蒙人。

14.内蒙古师范大学

我应聘的两个学院院长都是女士，都非常和善。

院长很耐心地询问了我的情况，介绍了学院的情况。告知我暑假结束前有一次面试，之后走学校流程，基本上到秋季学期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斟酌再三，考虑到家庭原因，最终放弃了。

没能去成内师大工作，更是我人生诸多憾事之一了。

我的很多亲人都在呼和浩特。

二 中学类

在读博的第六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求职压力了。

于是，开始将目光放在北京的中学上。

在中学求职中，被遇到最多的问题是，有没有教师资格证。

所以，当时是一边备考教师资格证，一边求职。

1.北京二中国际部

这是我所有中学面试经历中，印象最好的一次。因为面试官很友好，而且不论有没有进入下一轮，人事老师都会告知。

二中有两次面试，一次是教学组，有五位老师。随机抽题，当时抽到的题目是文艺复兴，准备20分钟后试讲。试讲后老师们让我用英文介绍一下文艺复兴，我表现的很不好，因为丝毫没有准备。

进入面试是有些出乎意外的，这次是校长面，也有五位老师。我回答的不是很好，第二天就收到了面试没过的通知。

2.北京二中朝阳分校初中部

这个机会是二中老师提供的，给当时的我带去无数感动，这份感动持续至今。我曾幻想过有人会帮我推荐工作，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帮我推荐，而且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虽然后来因为延期原因，回绝了这份工作。为了表达谢意，我在当年教师节时，去二中附近的花店预定了一束鲜花，请花店人员帮忙送过去。

3.北京八十中

笔试是参加朝阳区统一招聘考试，在提交材料时得知，笔试时间和我的教资面试时间完全冲突了。八十中的老师建议我去参加教资面试，因为即便我通过笔试，没有教师资格证也很难录用，其他中学也如此。我接受了这个建议，放弃了这次笔试，参加了教资面试。

4.十一学校

这是中学求职中体验很不好的一次，因为感觉它并不是诚心招聘。笔试一次还是两次，面试一次。笔试内容和教资考试几乎一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和求职者。

面试时有五六个学生，三四个老师。其中一个老师据说是年级组长，是北大一个师弟，曾经还一起在学校某部门工作过。我猜他或许不记得我了，毕竟距离我们当时一起工作已经过去了近十年。

后来邮箱里收到一封拒信，告知说本部面试没有通过，可以去参加盟校双选。与之前一样，由于延期原因，放弃了。

5.十一学校陇樾实验中学初中部

面试体验很差+1，因为面试官并不尊重这些求职者。

单独投递简历后，收到了面试通知。这次是线上面试，试讲题目会提前20分钟用邮件发送。结果面试时，只有我一个人打开摄像头。其余四五位面试官既没有打开摄像头，也几乎没有提问任何问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6.北京四中、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简历关没有通过。

7.人大附中

网申后，收到一位人事老师的电话。重点问我为什么延期，还延期了两年。之后是一堆这个那个的问题。最后问我，需不需要户口，需不需要编制。因为学校户口和编制有限，如果没有户口和编制，我是否愿意去工作。

当时满脑问号，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一开始问吗，何必耽误时间。我的答案自然是不愿意。

8.人大附中经开分校

投递简历后，很快收到了面试通知。但这个面试和一个事业单位面试冲突了，鉴于一些原因，我放弃了这个。

9.一零一中学

网申后没有笔试，直接面试，是线上面试。由于这次面试与一个高校的面试时间冲突了，所以这次面试表现一般。线上面试时看到五六位老师坐在教室里，试讲后，她们提问了几个问题。由于网速卡顿、时间冲突等一些原因，这次面试在磕磕绊绊中结束了。最后在海淀区招聘的人员列表中没看到自己的名字，确定自己没通过面试。

10.北京科技大学附属中学

这算是offer主动找到我的一次“供职”。我没有应聘这个学校，人事老师应该是从海淀区教育系统的网申资料里看到了我的简历。

当时已经8月份了，我刚签完三方。人事老师问我是否确定了工作，我如实回复。

11.密云县某中学

网申后收到笔试通知，但是和当时一个事业单位面试冲突了，就放弃了。

12.育才学校通州分校初中部

这次求职是中学求职中周期最长的一次，也是我花费最多的一次。从网申到笔试到审核材料到面试，持续近半年时间。由于每次去通州都是滴滴出行，总计车费400多。

试讲准备的不是很好，提问环节老师们更在意的是，一个北大博士为什么要去做初中教师。面试后不久就在网申系统里看到了不合格的通知。

这个结果泼了我一盆冷水，曾以为无论如何，总是能拿到这个初中历史老师offer的。

在整个找工作中，收到的拒信多了，反倒觉得无所谓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总是要尽人事，再听天命，这样才对得起一直以来坚持到博士毕业的自己。

三 其他非学校类

1.事业单位

1）中国社会科学院

笔试后就没收到任何通知。笔试内容就是行测+申论，有几道题是考院长发言的。

2）部属某研究机构

备好材料，投递简历后，很久才收到笔试通知。上午笔试完，很快就收到面试通知，下午面试。面试体验不是很好。有十几位面试官，主要针对简历提问。主要在意的问题还是延期。

延期的博士生的痛只有自己懂，总不能说是某某不让毕业吧。我说了一些选题、翻译史料等原因。没说两句，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这个面试官略显嫌弃地说，怎么这么啰嗦，就是你自己选题问题。

我笑笑说，是。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3）北京市属某事业单位

这是所有求职中体验最最最最最最差的一次。因为我应聘的岗位，最后根本没有招人。我是面试的5个人中唯一一个博士，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最大价值是陪跑。笔试一次，预面试一次，正式面试一次。笔试内容是行测+申论，笔试成绩公开公布，我好像是第三名。

面试比例5:1，通知要求着正装参加。预面试只通知了笔试前三名。预面试是应聘岗位不同的两人一组进去，预面试官有两个。其中一个向我们介绍另一个说，这是某某处长。内心OS：很多博士参加选调后是处长。预面试后第二天是正式面试。正式面试有五六位面试官，提问主要围绕简历进行。

印象比较深的一个问题是，你觉得自己抗压能力强吗？

我说，我读博六年，足以说明我抗压能力比较强。

面试成绩公布后令人大跌眼镜，笔试前三名且参加过预面试的变成了倒数前三名。直到最后录用人员名单公布后，才知道我应聘的岗位一个人都没录取。

这里还没有结束。后来遇到一个同学，聊起最近找工作的事情时，他提到了这个单位。他说当时在单位就职的朋友问过他，要不要来这边工作，解决京户+有编制+待遇不错。但是他一心想做大学老师，思虑再三拒绝了。我一时语塞，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2.公务员

中央公务员和北京公务员考试都参加了，分数都是120+，都没有进面试。

3.教培类

1）粉笔教育

简历关没有过。

2）中公教育

这是所有求职过程中体验最最最差的一次。

投递简历后，很快收到面试通知。我完全按照通知里的要求准备行测题目的讲解。结果面试时，被告知不用试讲，先笔试。笔试是某年国考真题，大约30分钟后结束。

之后就是面试，面试官只有一个女生。她问了我很多和工作无关的私人问题。例如，有没有北京户口，有没有买房，房子买在哪儿，现在在哪儿住，有没有结婚，老公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孩子，等等。最后问了我一句，我们这里的老师一年需要有2/3时间出彩在外地，你能接受吗？

这次满脑不只是问号了，这对求职者连最最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在发送面试通知时问，或者在刚才面试时问。把人当猴耍很开心吗？平时日子过的有多暗淡，要这样对待求职者呢。同是女性，知道女性在职场的不易，何苦这么为难女性？

我尽可能地压抑着心中怒火说，不能接受。

四 求职总结

1.重新定义好工作

都说找工作就像找对象一样，是随缘的。一切涉及到相互选择的问题，诚意是其中非常关键的因素。一个单位是不是真的想招人，或者一个单位是不是真的想通过公开招聘招人，于求职者而言，都是未知的。一份工作是不是好工作，社会有一个衡量标准，钱多活少离家近。或许，能在三者之中占有其二，就已经算好单位了。

在我这里，又有了一个标准。我最终选择的工作就是好工作。这是毕业后，说起求职情况时，非常敬重的一位老师告诉我的。

上述提到的求职信息来源主要是北京市人力资源网站，我在学校参加的招聘会中没有收到一次面试。我们学校就业网站除了选调、大型省份双选会之外，其他并不推荐。

2.一定要勇往直前

在这一路求职中，参加的笔试面试无数。

需要刷中学历史试题，备考教师资格证；需要看行测、写申论，准备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笔试；需要一遍遍网申，准备高校教职不同应聘岗位的PPT；需要试讲初高中历史教材；需要一次次准备各类资料以便资格审查。同时，还要伴随着写论文、改论文、预答辩、盲审、改论文、答辩等等关乎毕业的大事。以及，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顺利毕业的无助与惶恐。

经常会因为要提交的资料繁琐而产生逃避心理，或者由于不确定能否毕业而想彻底放弃。好多次心态几近奔溃。

最严重的一次，我站在窗户边晾衣服时，突然想到，如若从这么高的楼层掉下去，我妈妈一定会很伤心。这样的想法让我感到害怕，因为一向对疼痛敏感的我，并没有想过那么做疼不疼。我告诉自己，绝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于是，继续硬着头皮，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

之前提到的45分钟讲课稿几乎是熬夜写的，记得那时刚改完一部分论文。当时石先生问我做什么，我说为了参加明天面试做一些准备。在听到要去面试的院校、查询具体地点后，他说，还是别去了，那么远，blabla。脑海中闪过一丝丝放弃念头后马上反驳了，我说我要去。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我可能还是陪跑。更何况，我为此在前期准备好了除讲稿外的所有材料。我不能再犯硕士毕业求职时的严重错误，那就是绝不能半途而废。

结果，我收到了这个学校的offer。

我相信北大有很多很强的博士生，手握无数offer，或去国内外名校，或去高端研究机构，或去地方省委。我非常羡慕，但我也只能羡慕。毕竟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因素帮助TA们得到了那么好的工作，有自身的、有导师的、有家庭的、有其他的。

我只是一名很普通很普通的博士，或许在北大读书是我求学生涯、乃至整个职业生涯中仅有的闪光时刻。这曾是我非常担心的一件事。现在却想，那又怎么样呢。生活最重要，健康且开心地生活最重要，健康且开心又富足地生活最重要。

3.早点积累职场资本

整个求职中，由于是女性、且已婚未育而备受歧视。女性在这个男权社会中的弱势地位，不知道何时能有质的改变。

这一情况在读博时就有所体现。男博士们受到各种追捧，女博士们却饱受争议。

希望所有女性在求学时，既能沉迷学习，又能最大限度地强化工作能力，积累职场资本，甚或多多储备资金。这样，在毕业求职或跳槽时才能拥有更多选择权，更有底气，更自由。

最后，祝所有求职者所求皆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