キミと、『■■』になったその日に。

キミと、『■■』になったその日に。

Imati Rebun


我又是被熟悉的劇痛所喚醒的。


隨著意識恢復,其他感官也相繼開始運作,冰冷的空氣攀上肌膚,鼻子則是聞到了消毒水的氣味,機器運轉的聲響在耳邊迴盪著,但感覺不到人在的氣息。


緩緩撐起沉重的眼皮,在模糊一片的視界之中,只見到了無邊際的淡色系,不知為何醫院啊實驗室之類的地方總愛採用這樣的配色格局,不過也因為這莫名的規律的緣故,即使視線尚未能好好對焦,但我依然能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與以往的每一次同樣,在昏迷過後我又回到無彩色的起點了。


『真的是這樣嗎?』


我闔起雙眼,不知為何腦裡倏地閃過這一疑問。


撕心裂肺的崩潰,血染的房間和支離破碎的屍體,還有奄奄一息的他和奇跡的藍光……這些場景隨著疑問一併浮現在腦海裡,而且畫面都鮮明得不像是一場夢,那麼會是我喪失意識前最後的記憶片段嗎?抑或只是我的妄想?假設這些片段是真實存在的話,那又是誰把我搬到這裡的?這裡真的是我所熟識的那個白色房間嗎?


剛清醒不久的腦袋顯然不適合作複雜的推理思考,想著想著只覺得睏意又開始湧上來,幾乎又要將我的意識淹沒過去——


「喂!!都說了別跑了你真的想死嗎你這混蛋小屁孩!!」


不遠處的小騷動將昏昏欲睡的我勾回現實。


聲音……似乎是從門外傳來的,發話的應該是一名女性,但我沒有印象聽過這聲音,豎起耳朵細聽能隱約聽到數人份的腳步聲,以及另一把略帶沙啞的少年嗓音:


「幹我沒跑我只是步速快了點啊!!」


我眨了眨眼,此時眼睛總算能好好對焦了,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並非我原先以為的白色,而是帶了點微黃的奶油色,雖同為淺色系但比冰冷的白多了份溫度,房間內部的佈置擺設也跟記憶中的有所出入,種種微妙的小差異都讓我意識到,雖然散發著類似的氛圍,但這裡並不是先前軟禁了我將近兩年的地方。


吵鬧聲仍持續著。


「那不就是在跑嗎少在那邊玩文字遊戲了!!還有誰批准你離房了快給我回去休息啊!?」


「吵死了我又不是去搶劫這麼緊張幹嘛!?我只是稍微離開一下——」


淺紅色的門扉被用力推開,留著一頭凌亂黑髮的少年就像一年前那樣,又一次踩著急促的步伐闖進了我的世界。


他一進來沒走個幾步,我便看到他的身體不穩地晃了下,要不是手有扶住身旁的點滴架的話應該早就摔倒了,不過也因為這一下的停頓,他被追上了。


「喔、喔!你終於醒了嗎!」


追在他身後的人一臉驚喜地看著我,是一名年齡約莫在三至四十歲的女性,果然是沒見過的生面孔,不過從服裝看來,應該是一名護理師。


「等我一下哈!我現在就去找醫生過來替你做檢查!……然後你!身體還沒恢復就在亂跑是活膩了嗎臭小鬼!?現在就給我回房休息——」


明明跟我說話時還是那副爽朗的親切態度,可把目光放回他身上時便馬上收起了笑容、惡狠狠地一把抓住人的病護服領子,轉身就想要帶著人離開這裡,見狀我連忙出聲叫停了她:


「那個……檢查,可以晚點再做嗎?我想先單獨跟他聊聊。」


女性護理師的動作頓了頓,表情看起來有點為難,我差點就要屈服在那個眼神之下,我望了眼正在掙扎中的少年,以更堅定的語氣說道:


「拜託了,不會很久的。」


「……那你們聊完後就按一按這個通知我吧,如果等下有哪裡不舒服也可以隨時找我。」


見我心意已決,她也不再費唇舌說服我了,手輕敲了下放置在床頭櫃的按鈕裝置,接著拉了張鐵管椅擺在病床側,把不聽話的病人按在椅子上又稍微調整了點滴架,用嚴苛的口吻叮囑了人幾句後便退出了房間,如我所願那樣僅留下了我和他二人在這裡。


「呼……」


他軟攤在椅上吁了一口氣,感覺就像剛擺脫了一個大麻煩一樣。


總是一身黑的他,現在換上了與我相同的淺藍色病人服,臉色姑且算正常,黑眼圈也沒那麼重了,但看起來好像很累,像是做了什麼超劇烈的運動把體力燃燒殆盡了似的。


在我觀察著他的同時,那雙紅眸也在打量著我,我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但我們像是都抓不準發話的時機遲遲無法開口說話,只能一直默默相互對望。



「「那個——」」


下一秒,我們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你先說吧。」他十分乾脆地把發言的機會讓給我。


「那個……還好嗎?身體還有哪裡受傷了嗎?」


「……托你的福,我沒事,只是在發高燒……還有反胃感有點重吃不下東西要插著這個而已。」


他比了比插著針的左手和與其相連的點滴袋,他說得很輕描淡寫,不過如果真的沒什麼大礙的話有需要打點滴嗎?我不太懂,但總感覺他現在的確不是應該到處亂走的狀態……我突然懂了為什麼剛剛那個護理師會這麼暴躁了,是我也想嘮叨他一兩句了。


「先別管我了,你……現在還好嗎?」


老實說,很不好。


名為『痛楚』的無形炸彈彷彿要將我的五臟六腑搗碎那樣,異常強烈的幻覺痛幾乎要讓我再一次喪失意識,但這是已經料到的事情了,要完全治療足以致死的重傷所付出的代價必定相當大,在發動異能的時候我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所以我向他微微一笑:


「嗯!我沒事喔!」


「——你就是這一點不好。」


但他顯然不領情。


「咦?」


「明明很辛苦卻老是強顏歡笑,明明很有事但只會一直在那邊說『我沒事』。」


「我……討厭這樣。」


「那個……對不起。」


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我能感覺到他的語氣中並不存有半分責難的意思,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一樣,而我的反應似乎也嚇到了他,他連忙擺擺手,臉上多了幾分慌張的神色:


「別、別道歉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呃……我只是覺得,你明明不需要忍耐這些有的沒的。」


他稍稍撇開了眼,不安分的手一直撓著脖頸,他在煩惱跟思考時總會出現這樣的小動作。


「呃、我的意思是……呃……痛苦的時候還要強迫自己必須一直笑著跟人說『我沒事』,然後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裡自個兒承受,這樣會更痛苦吧?你還是個小孩子,再任性一點也沒關係的,就是……其實……呃……」


他側頭看向空無一物的地板,似乎正在苦惱怎樣才能準確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支支吾吾了會才深吸一口氣,抬頭直直看著我說道:


「……我覺得你可以多倚靠一下身邊的人。」


「……」


我遲遲無法回話,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用那雙殷紅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我,在異常安靜的此時此刻,彷彿連針落的細微聲響都聽得見。


我捏緊身前的被單垂下了頭,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擠出一句回應:


「沒有這樣的人,喔……因為,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


我的世界早在父母離去的一刻開始就徹底崩坍了。


不會再有人能無條件包容我的一切,也不會有人可以為我遮風擋雨。


在那個純白的牢籠裡,一切的『善意』都不過是包裹著糖衣的猛毒,心靈不知何時已然被完全掏空,即使痛楚依舊也不會對任何人哭訴,因為一切的哭喊都只會被那笑著的空白又一次掐斷,彷彿只有抹殺自我意志、化作唯命是從的工具才是唯一的『正解』。


所以我放棄了,不再掙扎不再期待,也不會倚靠任何人——即使在他面前亦是同樣,因為只有不斷以謊言掩蓋真實、以笑容包裝起脆弱,才能維持這個搖搖欲墜的夢。


讓我能短暫抽離已淪為實驗動物的現實、重新變回小孩的一個夢。



「那我就來成為那個人吧——那個可以被你倚靠的人。」



發燙的手覆在了我顫抖的雙手上,少年的聲音裡再無方才囁嚅時的動搖和遲疑不決。


暖流以交疊的手為始一點一點滲進心頭,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悄悄剝落下來了。


我抬起手扯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那現在可以抱一抱我嗎?」


「別弄到左手插著的這個就好,不然等下那個老太婆又會在那邊碎碎念一堆有的沒的了。」


以前我常常會拿各種藉口趁機碰他,而抗拒身體接觸的他總會一臉嫌棄地推開我,但這一次他主動伸出了手,就這樣輕輕將我按進他懷裡。


「我很努力了。」


「嗯。」


「我一直都好害怕,每天都好痛好痛……我好想回家。」


「……我知道。」


我枕在他的胸膛之上,隔著一層衣料仍能隱約感覺到象徵生命的鼓動和溫度,他的體溫總是比我的低上一點,但或許是因為發燒的緣故吧,現在的他抱起來卻暖暖的,有種說不上來的安心感,猶如置身母親的懷抱中一樣。


「為什麼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明明早就知道爸爸媽媽都不在了為什麼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直撒謊……?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是因為……我擁有異能嗎……?」


「……這不是你的錯。」


我在他懷裡哽咽起來,他微微挪動左手環住了我的腰,能自由活動的右手則是一直輕拍著我的背。


「做什麼都沒用哭也只會被吼被說我不應該這樣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


我緊抓住他胸口處的衣服布料,滿溢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奪眶而出,彷彿是要連同這幾年沒能流出的份都一併哭出來那樣,一起了個頭就掉個不停,而他只是默默地聽著,手仍在輕輕撫摸著我的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這些沒頭沒話的話語能得到什麼樣的回應,我只是想要盡情發洩而已,像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樣,卸下所有防備,在溫暖的懷抱之中盡情大哭。


如幻沫般脆弱不堪的夢終究還是碎裂了,知情的他亦無法成為供我逃避現實的避風港。


但在回歸現實的同時,我似乎也找回了身為小孩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哭喊聲總算止住了,我緩緩地從他身上起來。


「……好了點嗎?」


「嗯……」


他伸出食指輕輕拭去殘留在我眼角的淚水,我吸著鼻子點了點頭,哭得有點厲害感覺聲音都變得啞啞的。


「對了,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就是,在我們分開到我找到你以前……」


面對我的問話,他撇開了眼,他的表情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我總感覺他好像在逃避著什麼那樣。


「れんげくん?」


「……那是我的異能。」


「咦……?」



「我是說你在那個房間看到的慘況,全都是我的異能造成的……我想。」



「……」


我接觸過的異能者並不多,對異能的瞭解也只停留在可顛覆已知的物理法則、如同魔法般的神奇力量,我完全無法想像到底是怎麼樣的異能才會造成那地獄般的畫面。


「但れんげくん……不是沒有異能的一般人嗎……?」


他在來到這裡以前連異能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我也沒留意到他有覺醒異能的跡象,以我對他的了解,我也不覺得他能在我面前藏得住這種事情。


「天曉得,我自己也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了,明明只是想去找那群混蛋理論一波,結果那個叫犬塚的人就死命掐住了我的脖子,感覺快要喪失意識時就……」


犬塚……記得是那個眼鏡青年的姓氏來著,但我沒印象有在那個房間裡看到他……等下,不對,既然那些人的死是異能造成的,然後導致異能覺醒的契機是那個眼鏡青年的舉動,難不成……我不禁吞了吞口水,實在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那れんげくん的傷也是……?」


「有點不太一樣,雖然也算是我的異能造成的但嚴格一點來說應該不算是我異能的效果……嗎?」


「副作用?」


「啊、嗯,對,比較像是這樣……應該。」


顯而易見的心虛和迴避,即使不用多加觀察也能發現他還有所隱瞞。


我大概能猜到他含糊其詞的原因是什麼,畢竟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已經大致摸清他的思考和行為模式了,用言語一步一步誘使他說出來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比起這樣,我更希望他能在想清楚一切以後再親口主動說出來。


既然他現在不想說,那我就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吧,於是我選擇轉移話題:


「不知道在這之後我們會怎樣呢……」


「『要接受心理治療,然後去上學』……在完成檢查後,剛剛那個老太婆的……同事?跟我這樣說了。」


「上學……」


說起來,氷糖ちゃん確實有跟我提起過,覺醒了異能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被強制送入一所建於人工島上、名為『星峰院』的學校……如果沒有遭遇到這些事情的話,我應該在幼稚園畢業後就會跟著她一起去那裡唸書了吧?


「會害怕嗎?」


「……有點呢。」


我苦笑了一下,我本來以為我會在那白色的牢房裡度過我的餘生,從未預想過自己有機會離開那裡重獲自由,現在反而對自己的去留感到茫然。


「但我覺得,只要跟れんげくん一起就感覺什麼都不用怕了!兩人一起面對總比只有自己一個好!」


「你能馬上學會倚靠人是一件好事啦……但我是真的沒上過學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鬼地方。」


「是學習新知識跟認識新朋友的地方喔!」


大概吧,我也只有在幼稚園待了兩年,也不知道那個專門為異能者設置的『星峰院』具體會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或許是個比以前更為糟糕的地獄,也可能只是個平淡得不值一提的世界——但現在,即使只有一點也好,我也想要重拾孩童對未知的好奇和期待,想要試著對未來心懷期盼,而不是像以往那樣渾噩渡過。


我希望自己能這樣一步一步回到正常的軌道上。


「對了。」


「唔?」


「名字,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


「啊你個大頭啊是在啊什麼??我可還記得你從一開始就一直敷衍我到現在了。」


「嘻嘻~你在意很久了?」


「是我不爽很久了,一直在那邊問我名字但死都不肯講自己的名字……現在離開那個鬼地方了總能講了吧。」


他單手托著腮頰緊盯著我,說到後半句時臉上閃過了一絲煩悶。


他不懂的事情雖然很多,但人並不愚鈍;相反,他是個直覺很強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說出遲到一年的自我介紹:


「我叫礼文喔,伊町礼文。」


「礼文……伊町、礼文……」


他小聲反覆誦讀,有點久沒聽到人喊我名字,莫名有點高興。


唸著唸著,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事情那樣皺起了眉頭:


「伊町……等下,伊町?這不就是你在信紙上寫的那個……」


「就是同一個喔!我當時苦惱了超久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樣比較好~」


見他還是一臉搞不清狀況的疑惑樣,我笑著接續當時未能說完的話題:


「這是我媽媽說的喔,她說她以前不是這個姓氏的,是跟爸爸在一起後才改成這樣的,因為成為家人了所以要用同一個姓氏……來著?」


我並不清楚當中存在著什麼更深層的大人的理由,也不肯定面前的他能理解到哪一個環節,我只是想向他炫耀我的想法有多棒而已,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想要跟你一起,想要給你一個歸處——這樣れんげくん就不會是一無所有了!」



短短一句說話像是帶有某種魔力那樣,一切聲音和動作戛然而止,他屏住了呼吸,就這樣怔怔地望著我,那雙如同石榴石般的暗紅眼眸正漾起我看不懂的感情。


良久,他總算活動起微開的唇,正當我以為他要準備回話之際,他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哪有人會像你這樣到處認親認戚的啊。」


「我只有認れんげくん一個喔!」


「人小鬼大的小鬼。」


「啊~!我都說了我的名字了你還在喊我小鬼!我會生氣喔!」


我佯裝生氣地輕輕捏了捏他的右手,又一次撲進他懷裡蹭了蹭,其實原因不只有這樣,但實在是太害羞了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平心靜氣地說出來。


——我啊,最喜歡我的家人了,而你是我現在最喜歡的人,所以我想將你放到我最喜歡的位置上。


春日的暖陽穿過玻璃和窗簾灑落在我們身上,和煦的金色光芒並不強烈,但殘留在肌膚上的寒意不知何時已不復存在。


我倆相視而笑,未知的前路彷彿也被這一縷曙光所照亮那樣,即使陰霾與痛苦仍然存在,但我相信現在的我能繼續走下去。


「那以後就多多指教了喔!」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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