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と水族館

□□□と水族館

望月 累

 

 

咕嚕。

 

從人工照明燈裡折射出的螢藍色光芒並不能滿足光照的需求,僅僅是為了營造水族館陰暗的氣氛所為。

水紋模糊地隔著層玻璃映在女性線條柔軟的側臉和身形,水藍照得連衣白裙也染上海色,彷彿她整個人也置身水底一般。水域的淡藍與海綠重疊,從中窺探一眼也許能從她的眸子裡望見平靜而無邊際的深海,畢竟有人說總摸不著她在想什麼。

 

「就像是人明明身在此處,卻又感覺十分遙遠一般。」

 

像這樣的敘述不夠明確又清晰,就連「表達」都算不上,要望月來評點的話絕對就是不合格;卻又是這樣的一句微不足道的評論至今日仍隱隱刺在心頭,就像是刺進肉裡的骨刺般。

「呼……」

嘆息、低低垂首,前額的墨髮隨著她動作的幅度滑下,正巧蓋住了那抹藍綠。

 

咕嚕咕嚕。

 

望月在想,也許就連這些水聲都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畢竟魚群吐露氧氣、拍動魚尾、暢遊於水中的聲音怎麼想都不是身為人類的她所能聽見的,多半只是因為這裡實在是安靜太久了,她才會幻想出有這麼些聲音在。魚群翱游在她面前的大片水域,玻璃外是點綴著色彩鮮豔的海藻珊瑚,各色各樣的熱帶魚則穿梭其中,看著就像是張色彩華麗、不斷變動光影的海底畫作一樣。

而人氣則是一點也沒有。

室內有些偏低的室溫、陰暗的光線、濕潤的空氣、無一不像是在模仿海底的環境,讓本就空無一人的水族館感覺更加駭人了些。只剩下機械運作時的細小聲音,望月開始移動自己的步伐往下個水箱移動,同時更加拉緊了些自己身上的薄灰色披肩,抵禦著根本不存在的寒冷。

 

會來水族館不過是一時興起。

沒有明確的理由,

就只是隨心所欲、突然想看看魚,讓自己享受一下難得的獨處,要用怎樣的理由都可以。

從那孩子來到自己身邊起她的耳邊就很少這麼安靜了,艾斯特的存在之於望月非常耀眼……他就像是株稚嫩而滿載著生命力的幼芽,還對生命充滿著熱忱,總是用那雙閃閃發亮的眼全心全意的注視著自己。

每當被喚作老師的時候,望月認為自己多半是帶著點驕傲跟承受不了的心理的。

 

而自然是不想看到他失落的表情……更不會帶著艾斯特來這座水族館,至少原本她是這麼想。

望月還以為她在久經管理的水族館只會看到未經維護過的骯髒水箱和早已沒了生氣,濃濃發臭的魚腥味;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沒有人維護的痕跡和理由,但水族館不論哪裡都沒有過被閒置的樣子,連隻小魚都個個精神飽滿……而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她沒興趣多想。

 

體型碩大的海龜在幾乎佔據了有校園穿堂那麼大範圍的水域裡緩慢的悠遊而過,只是從旁經過的望月也被他身形所帶來的黑影給罩住半個身子,停下輪椅的她再一次有些著迷的盯著那抹在水中悠遊的身姿。

 

說望月喜歡海洋生物並不算對,也不算錯。

她確實想過要養魚也為此特地研究過一番,從適合的水、溶氧、水箱的配置、溫度控管到個個品種不同需要照顧的地方,需要耐心跟鉅細靡遺的呵護更是必不可少的。

 

而就是在那時候,她意識到了。

 

想到這裡不自覺地露出誰也看不到的微笑,在細軟黑髮的襯托下,那張臉彷彿比實際上看來更加小巧許多。視線盯著的彼方不再是令人著迷的水域,而是自己已經看過無數次脆弱而纖細的身形,往衣裙再延伸下去幾乎要看不見腳尖,大片漆著純白與鐵灰的機械。

 

所謂水缸裡的魚。

不靠著飼養者給予飼料不過幾日就會輕易地死去、弱小而無法自立、連水質的一點變化都無法承受,終其一生只能隔著層玻璃生活在被打造好的小小世界裡。

牠們或許也憧憬著能遨遊海洋吧,儘管那會是更加痛苦的日子也不一定……那卻是無法達成的夢想,因為是被如此脆弱的自己給束縛住了。

 


那不就是,和自己十分相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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