こしあん｜橘帆

似乎是上次妳的反應出乎老爺意料的好，一連幾次，帶來的點心都是『巧克力棒』。

如果時間正好，還會附贈老爺的餵食服務，他會拎著細長的點心，在妳的嘴唇上輕點，不張開嘴就不罷休，讓妳想起那天噘著嘴唇，邊看著老爺邊吃東西的自己。

一定、很不淑女的吧、那麼愛吃的模樣，都被看光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老爺樂此不疲──妳總覺得老爺的溫柔還帶著一點壞心眼，明顯在鬧妳，但那副溫柔笑著的模樣卻讓妳無可奈何，只能紅著臉接受。

只是最近、有點，有點更害羞了。

在老爺的手指代替巧克力棒，壓在自己的嘴唇上的時候──雖然只是抹去巧克力的痕跡，雖然以前也有過一樣的動作──妳還是慌了，趕緊握住了老爺的手，拉開了觸碰的距離，深怕自己心跳的聲音太過不知分寸。

「老爺、老爺的巧克力棒，是哪裡來的呢？」

「就是想著、想著，嗯……沒有見過呢！對！最近在路上！沒有見過呢。」

像是妳會問老爺買給你的裙子哪裡來的、今天停在肩上的櫻花花瓣哪裡來的一樣，老爺收走了手，舔了舔手指，笑容沉穩依舊，眼底卻藏著屬於少年的得意。

「當然沒有見過。」

「最近有個西方來的客人，他們帶來的原料，利用我們的廚房做的。」

大概這麼高吧，鼻子很挺，眼睛是藍色的，說著英文──老爺的手指在自己俊挺的臉上比畫，說出了幾個妳沒聽過、但明顯不是自己熟悉語言的音節，妳眨了眨眼，也跟著做了一樣的動作，讓他眼裡的笑意又更濃了一點。

「他說，巧克力需要在涼爽的天氣製作、涼爽的天氣運送，小心翼翼的捏塑成形，才能以可愛的姿態，在戀人手中傳遞屬於愛戀的甜美和苦澀，所以，才趕快餵妳吃的。」

老爺靠著妳的肩膀，比著太陽和月亮落下的地方，說那是西方，而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見爬滿牽牛的矮牆，還有晃眼的橘紅晚霞，妳知道再過去兩條街，有一間和菓子鋪，但巧克力明顯不是翻出一條街，就能在舖子裡買到的點心。

那邊有甚麼呢？

妳眨眨眼，閉起眼，試圖想像，但徒勞無功。

巧克力，是必須追著太陽而去的點心嗎？如果是的話，那西方，就是很遠的地方吧，那裡有著高挺鼻子藍眼睛的先生，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還有巧克力──而能帶來巧克力的，現在的老爺，就是能到自己無法想像的地方、接觸無法想像的事物的人。

不知怎麼的，有點寂寞。

妳仰起頭，正好望進一雙同樣看著妳的眼眸，在昏黃的夕照的浸潤下染上緋紅的色彩，像無限倒映亮片的萬花筒，迷幻卻讓人無法看透。

七歲是甚麼樣的差距呢？

妳曾經覺得很近，因為老爺的家就在附近，也總是會來看自己，並不是到不了的距離；但想想巧克力，想想西方和夕陽，就又覺得不是如此了。

老爺就像夕陽一樣──因為可以直視，所以看起來很近；伸手，卻無法觸及。

能感受到布料摩擦在臉頰的觸感，還有伴隨著動作從袖口沁出的，屬於老爺的淡淡清香，他笑了，妳才發現剛剛在心裏想的事情通通在不知不覺間講了出來，他被妳的問題逗的發笑，禮貌的伸手掩嘴，介於男人和少年間的嗓音清亮，讓妳的臉頰也熱了起來。

「別害怕。」

「我會帶妳一起去的。」

他自然的靠在妳身上，自然地說出承諾，如一種無言的喜愛，卸下妳心上的擔憂，妳最近似乎『到了年紀』，如將進花期的蓓蕾，奶娘笑著說妳要開始成為姑娘了，老爺好像也察覺到了這點，最近獨處時靠在妳身上的重量稍微多了一點，即便仍然對妳小心翼翼，卻不再那麼怕將妳壓壞了。

不過，比起老爺，妳還是覺得，自己長得太慢了。

總覺得只要一眨眼，或一個不注意，見多識廣的老爺，就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一個妳即便脫下木屐，拎起裙擺，赤腳奮力奔跑，也無法追上的地方。

就算老爺說會帶妳去，但如果到那時候，木屐和和服太過絆腳，音律優美的母國語言成了沒人能懂的噪音，脫了鞋履又太不檢點，老爺已經開始適應這一切，而妳仍掙扎著踽踽獨行──如果真的有了那麼一天，怎麼辦呢？

妳試著想像，卻因為連想像的方向都沒有，而忍不住感到恐懼，然後不由自主的悲傷了起來，也許是太陽被吞噬的畫面太過寂寞吧，不然怎麼會在和老爺獨處的時候，又同時想要哭泣呢。

如果可以更了解老爺，會少掉一點眼淚嗎？

妳抬手壓了壓眼角，為自己莫名湧上的多愁善感苦惱的噘起嘴，這莫非也是奶娘說的，到了年紀嗎？真討厭哪。

但也許正因為是老爺──無時無刻都在為了自己前進的，老爺，身為未婚妻的她，才會有這樣的煩惱吧。

「老爺。」

「那個、『巧克力』，我也，知道有，很相似的、一樣好吃的東西。」

「就像您分享巧克力給我一樣，我也想，分享給您。」

妳咬了咬唇，不甘示弱的迎上他溫柔的視線。

都是黑黑的、甜甜的、輕輕捏著，手指上會留下咖啡色的痕跡……

會盛放在各種食物，例如脆脆的最中餅或烤的軟糯的白玉。

妳很喜歡、老爺也喜歡的東西。

「不怕熱、也不用細心呵護，也很好吃的東西！」

在早上和下午都會各出爐一次 ，熱熱的吃比較甜，但稍微放涼了也很好吃──妳凹著手指，一一細數著，用眼角的餘光覷著老爺的側臉，在目光交會之際，他彎起嘴角，側了頭，似乎早已察覺謎底，卻還是輕輕的蹭了兩下，溫柔的沉默，鼓勵妳繼續說下去。

「雖然，我還不知道『西方』有甚麼，但是、但是──」

──請和我分享你的所有。

「我知道，街上的鋪子，最近有很甜美的豆餡團子。」

──讓我慢慢認識老爺熟悉的世界，同時也分享我的給你。

「所以‥…」

下次、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呢。

──直到我熟悉所有的你，你也熟悉所有的我。

在妳還沒說出口之前，手便被一個暖暖的溫度細細的捧著，伴著輕聲的嗯，還有一個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