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らない嘘を積み重ねた

くだらない嘘を積み重ねた





  當三十日千市拿過那杯紅酒時,他沒有馬上喝下。

  倒不是基於多麼了不起的理由、或者過度良好自律的生活習慣,僅僅是因為他平時便稱不上常喝酒,特別在答應下事務所某件工作請託後的現今,即使在長假之中,職業道德也提醒著他這種天天有免費酒水的日子還是克制一些得好。

  就在他猶豫之際,周圍由幾名服務生為起點,由人群組成的池塘中泛起陣陣漣漪,急促阻止聲以及印象中是酒吧老闆的青年迅速穿梭在群眾間,他低頭聞了聞杯中的酒,確實就紅酒香氣中混了點陌生氣味,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麼,但即使對於酒類知識貧乏的自己而言也顯得特殊。

  似乎有遊客幾乎是奔跑著離場,沿途被撞到的人發出抱怨又或咒罵,理應優雅的奢華晚會平添幾分詭譎,他終於感覺到事態有些不對勁。

  因此在看到附近的遊客似乎想飲用剛由服務生托盤遞上的紅酒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上前按住對方的酒杯。

  「——等等這個可能有問題!」

  他緊張地解釋,在對方有些訝異的眼神中試圖讓自己不要看起來像個怪人。

  「呃、抱歉,嗯……這麼突然地打擾你,但聽說剛才似乎有批酒送錯了……」

  向對方解釋現況的過程中,他加倍感到尷尬,而這並不是因為對方的態度,單單是因為他不幸地發現對方是自己知道的人,或者該說得更準確些,他所知道的演員。

  ——「鹿靈」這部電影在日本稱得上有名,而因「鹿靈」獲獎的久神藏王亦是。

  他現在真的挺想為自己方才的一時魯莽跳進海裡。

  「……酒本身好像有問題,現在酒吧的人在回收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彷彿奇怪的酒的錯自己也有一份。

  「我知道,聞起來確實不太一樣。」身著顯然是高級訂製禮服的青年從錯愕中緩過,眨了眨眼,愉快且愜意地笑了起來,態度溫和得宜,「只是想確認才打算再聞一次,但謝謝你阻止我。」

  「抱歉,那麼唐突地按住您的酒杯。」

  先不論這個行為的魯莽程度,光是接近名人這點就足以讓他後悔——雖然如果時間倒流,先於被舉起的酒杯看到那張經常於雜誌上出現的精緻面孔,他也肯定會做些什麼來阻止。

  被當成奇怪的人也無所謂,別被誤認是私生飯就好。

  他絕望地替自己的行為放低標準。

  「沒事,放鬆些。」

  像是感受到他的尷尬,久神藏王笑了起來,像是將整件意外的疙瘩都揉碎在這個笑容之中,以溫暖撫平。

  「能主動挺身而出也是一種好事,不是嗎。」






  在調酒區被与那嶺先生請了杯馬丁尼,味道很好,短暫沖淡了先前那杯詭譎紅酒帶給他的負面印象,又聊了會延續上次見面時的話題,他小小地擔心過這話題可能會讓眼前的藝術家感到無聊,但顯然對方不只對馬力歐賽車有興趣,話題轉向動物森友會時也聽得彷彿興趣盎然。

  他想對方或許比較適合這款遊戲,可以像素繪圖還可以布置自己的島,或許出自對雕刻家的刻板印象,他總覺得那些有趣可愛的DIY配方或許也入得了對方的眼。

  直到又是兩杯酒過後,包裝在繽紛糖漿甜味下的酒精逐漸模糊思緒,千市正想從邊緣繞過舞池往外走,去吹吹海風讓腦子鎮定一下,在途中便聽見了兩名賓客的交談。

  其中一位的聲音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因此本能地轉過了頭,瞧見了那名在安全演習時被富家千金針對的Omega男性,以及另外一位自己並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卻第一眼就感覺不太好的男人。

  「……這兩位Omega在向全場明示,現場沒有任何一位Alpha能看得上眼,且沒有人有辦法滿足他們,是非常挑釁的舉動呢。」

  對方正侃侃而談所謂克羅特的舞會習俗,伴隨那名Omega男性顯然對此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回應,他越聽越失去耐心,逐漸加快腳步,就算只早一秒也好,他想快些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社交場合。

  看來上次的氛圍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克羅特這個國家確實有點奇怪。

  明顯做出區分的房型以及消費金額,安全演習的意外,以及方才聽到的內容綜合起來,克羅特這個神秘的國家對於第二性別的態度已經相當明顯了。雖然這姑且也能算做是文化差異,自己沒有在克羅特的文化環境下長大,體會不了克羅特人的生活方式,理論上不該妄下評斷,也不該對一無所知的領域擅自指點——但是,真的好噁心啊。

  被酒精影響,他在內心直白並任性地嫌棄與自身認知不同的文化。

  猴子嗎?因為人類跟大猩猩的DNA序列有96%相似,所以只是普通的返祖現象。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對另外兩項性別到底抱持什麼樣的看法,他無法感受另外兩項性別的難處與好處,身為一個Beta,彷彿被這個時不時由本能主宰的世界所遺忘,不會是最好的,也不會是最壞的,不是舞台上吸引眾人目光的王子公主,更不會是電影中受人厭惡恐懼的反派。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一個純粹的觀眾,因此不好對台上的一眾演員指手畫腳。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Alpha朋友,並且很想把剛才聽到的言論告訴他們。

  魍魎K肯定會講出點不好聽的髒字,レドウ大概會乾笑著說Alpha也不是什麼鑲了金的品種人類、若是真看不上又怎麼樣呢怪自己菜吧。

  Daily……或許他最好奇的就是Daily的想法。


  「有人說RF是間歧視嚴重的事務所,都只簽Alpha實況主。」

  魍魎K在練習室大聲嚷嚷著他大概又從哪個匿名版上看來的黑特言論,就連走廊上也聽得到,他停下腳步,和一同去買完飲料的Daily互看一眼,無言地達成了先讓那三人鬧完再進去訓練室的協議。

  「哪有這種事,我們公司還算挺公平的吧,新簽進來的後輩不就是Omega,雖然好像他也沒在配信中特別提過……畢竟大家不想公布自己第二性別是一種自由,就像是粉絲擅自把薬袋ライ跟我認成Alpha,這是個人隱私。」

  sannidy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他聽見自己的名字也被提到,無奈地笑了笑,決定一邊喝可樂一邊等裡面話題結束。

  「他們不會說這算性別平等或個人自由,會開始說你們兩個故意裝Alpha,好騙Omega觀眾給你們掏錢。」

  「說得好像Omega就會無條件給Alpha掏錢。」sannidy對此不置可否,沒好氣地抗議:「不過這說法太有可能發生了,聽起來真不舒服,但最重要的是,難道Beta沒有人權嗎?Beta不配眾星拱月躺著被人投錢嗎?」

  「你那個個性可能還真的……」レドウ講一半就識相地住了口,迅速讓求生慾掌握全局,「我是說現在的年代推崇想要的東西就自己爭取!大家的生活都有無限可能哈哈哈。」

  「但也很煩啊,我真的是聽膩其他人說我的一切成就都來自先天優勢!好像我一分化完躺著就當上職業選手。」

  魍魎K還在叨叨絮絮地抱怨,似乎忍耐了很久。

  「這個我也聽過。」身旁的Daily忽然開口。

  他有點訝異,Daily向來是他們幾人中比較穩重的那個,每次在大家熱火朝天的抱怨中,他總是放空地坐在一旁做著自己的事,不參與討論也不甚介意。

  「可是你練習得比大多人都勤奮。」

  對方早年在韓國受訓,後來又加入歐洲的俱樂部打了一年職業賽,如果要讓他選出RF內部最努力的實況主,他應該會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給身旁那位。

  「獅子抱怨自己很努力才成為掠食者,又沒有意義。」

  「……你也太不介意了。」

  雖然兩人同年,但他老是覺得Daily似乎比他經歷得更多一些,在很少數的時刻會讓他想起柊,因而懷疑自己的朋友是不是都是差不多類型的人。

  「換個方向想。」Daily慢吞吞地說著,一邊慣性地按摩著手掌,為了等等的練習準備,「因為你是Beta,比Alpha跟Omega少掉不少被信息素影響的時刻,所以你的表現比較平穩,不容易失常,你會在意嗎?」

  「好像沒什麼需要在意的。」他想了幾秒,聳聳肩,「事實吧。」

  「你看,我們就是這樣才會成為朋友。」

  對方似乎短暫地笑了一下。

  「但你還是很努力,對吧?」

  他不甘心地追問。

  「沒錯。」

  


  悠揚的樂曲重新響起,舞池中人群在暖光灑落的簾幕下歡快地轉著圈,像是永不止歇的旋轉木馬。他因想起稍早的事件而又回頭多看了一眼,也就這麼短暫地止步一會的時間,當他轉回頭打算重新踏上既定方向時,恰巧與本來就在此處吹風的青年對上眼神。

  亞洲面孔的青年看上去似乎也有些酒意,因此才待在甲板處吹風,千市偷偷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空著的玻璃酒杯,努力將到了嘴邊的「你是不是該去休息」吞回腹中。

  並非每個人都喜歡被陌生人指點或者關心,更何況多數以陌生為前提時這兩者並沒有太大差別,他更是沒有當指示廚的喜好。

  「上一首曲子時,舞池中間的兩人跳舞很好看呢。」甚至沒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地開口了,他同時思考著關於對方的面孔似乎在哪處見過的印象,搞不好那是查詢登船名單時出現的其中一位名人,只是他現在沒辦法那麼肯定,早先因調酒而幾分昏沉的腦袋此時無法運轉得跟平時同樣快速。

  對於陌生人的搭話,青年短短地哼了一聲,似乎姑且算是同意他的觀點。

  「雖然似乎有些文化不太喜愛兩名Omega共舞,但那些實在不是很重要,對吧?」

  對方頓了一下,似乎過了一下才將這與先前的陳述相連,輕微地皺了皺眉,像是對於這個話題有些印象,或許他也在什麼地方見過或聽聞過一些失禮的言論,這些千市不得而知,但那不甚認同的反應讓他稍微安心了些。

  似乎這是青年還算有些興致的話題,他聽著對方稍微表態過對於過時想法的評論,那有幾分強勢的模樣讓他更加肯定對方應該也是名人榜中的一人,搞不好是名藝術家?他在傾聽的同時猜想著,對方有些用詞有些艱澀,他的英文能力還不足以好到理解一切。

  但這場談話中還有比那些無聊克羅特人更值得注意的部分。

  千市本能地認為對方可能真的有些不太舒服,那些細小的停頓以及話語中潛藏的焦灼使他格外在意,短短一瞬稍早的食安問題浮現在腦中,隨即又被驅散。他想,對方或許只是專注地在等待著什麼人,等待這詞本身便足以代稱一種或者數種情緒。  

  「如果有什麼不舒服之處,或是吃到奇怪的東西,還是早些休息比較好。」話題告一段落,他留下一句話,隨後不再多加打擾對方,逕自往甲板上更加遠離光亮處走去。

  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或許沒有,但他也不方便再多問。

  希望青年等待的對象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他終於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毫無形象也不介意西裝是否會弄髒地直接盤腿坐下,手機螢幕映出的藍光反射在有些疲倦的面容上,連酒精帶來的紅潤都被那份蒼白徹底抵消,他看著顯示無訊號的網路標誌,少有的打開電話連絡人選項,離開日本前被少數幾名友人強制登入的幾個號碼和父母的名字零零落落的並列在頁面上。

  指尖在生畑淺次郎、御宮知柊和四目宵三個名字上游移,最終他還是沒有點下任何一個號碼,緩慢地收起手機,在黑暗中旁觀遠處宴會廳整片燈火通明。

  想要給朋友們打電話了。千市吹著海風,有些委屈地想著,在這異國的船上,用著自己並不熟練的語言,體驗眼前跟自己彷彿兩個世界的奢華場景,比起新鮮或是快樂,在酒意逐漸湧上腦袋的現在,他只想回去睡上一覺,隔天起床最好又回到平凡無奇的生活,配信、發推、跟粉絲互動。

  觀眾就應該待在觀眾的位置上,遠離台上所有紛擾糾葛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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