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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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漫無邊際的夢中醒來時,降谷零呆坐在床上,思緒不是很清醒。

太陽剛從地平線下探出頭來,外邊的天色還有些昏暗,他瞄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時鐘,5點41分......降谷零快速地在腦海中忖量今天的行程──只是一個在白羅咖啡廳的平凡打工日──他大可以再倒回去睡上一陣子,這個時間對「市井小民」安室透來說實在有些太早了。然而當他將自己又一次砸進柔軟的枕頭時,哪怕雙眼緊閉,睡意卻不再光顧,反而讓一些光怪陸離的場景得了逞,就這麼強硬地擠進他的腦海中。

他其實很久沒做夢了。說不上究竟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在得到波本這個代號開始,或許是從甫潛入組織時,又或許早在七年前爆破聲響起的那剎那,夢就不曾進到他的夜裡。為了完美的臥底而不出紕漏,時時刻刻將自己處在高壓之中是最基本的,降谷零早就習慣了在睡眠中也繃緊神經、以備緊急狀況發生時能夠從容應對,他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如何讓身體能夠快速且高品質地得到休息。只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已經不只一次,他照例在破曉之時甦醒,身體機能恢復了、疲勞消除了,卻詭異地覺得自己其實一夜無眠。

降谷零並不是個偷懶的人,既然清醒了,繼續癱在床上也沒有什麼意義,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整理好床鋪,摸了摸床邊正睡得香甜的哈羅,替牠空了的狗碗添滿水後,走進浴室洗漱。

洗臉、刷牙,將睡翹的頭髮整理好,金髮的男人湊近鏡子,之前受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原本流血的部位也結成一層厚厚的痂,估計再沒幾天就能恢復原狀。降谷零向後退了一步,再次檢查著自己的儀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上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這些天來第幾次做出這個動作了。

拴在他脖頸的金屬裝置早就拆掉了,出事的澀谷也在一周前恢復原狀,就連市容都順勢重新整頓了一回,而降谷卻還沒能完全從中回過神來。哪怕炸彈直接鎖住他的咽喉是駭人了些,但他並非第一次陷入出生入死的狀況裡,實在不該為此心神不寧,甚至明顯得連都榎本梓都能發現。

「雖然打探別人的隱私或許不太好,但……安室先生,你請假的那些日子裡,不會是做了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吧?」

安室透的動作停頓了一秒,「欸,梓小姐怎麼會這樣想呢?」

「前陣子主動請假,身上掛彩,還魂不守舍的……」榎本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頭,沉思了幾秒鐘,「跟朋友打架了?有什麼誤會還是要說清楚比較好喔。」

「嗯,謝謝梓小姐關心。」安室透對他回以一個和煦的笑容,讓咖啡機磨豆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切斷這個話題。

就某種程度而言,降谷零覺得榎本完全可以說得上是擁有了敏銳的第六感,只是她的生活實在是距離黑暗太過遙遠,那些窮凶惡極的正確答案自然不在她的腦海裡,她大概一輩子都想不到,她口中的那件「不得了的事」,居然會攸關她、整個東京,乃至整個日本多少人的性命。

降谷零這麼想著,暗自有些欣喜──作為保護國家、守護人民的公安警察而言,人民能夠單純無憂地生活著,未嘗不是一種肯定。

垂掛在木門上的風鈴響起一連串清脆的聲音,外頭車馬的喧囂與小孩子們嬉戲的聲音一同傳了進來。

「歡迎光臨!」安室看著幾個小孩子興高采烈地走進來,向他們一一打招呼,「好久不見啊,毛利老師今天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爸爸去見委託人了,我想著不用煮飯,柯南說乾脆來白羅吃個午餐好了,孩子們就也一起跟來了。」毛利蘭回答著。

安室「哦?」了一聲,又跟少女寒暄了幾句,餘光卻已經落在她身後戴著眼鏡的少年身上,只見那位男孩咧著嘴,笑嘻嘻地問一句「安室哥哥怎麼一直看著我」。

還沒來得及問話,便被步美的一聲驚呼打破了時機。「安室哥哥,你受傷了嗎?」

「嗯,不過不用擔心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是因為上禮拜的事件嗎?」元太總算捨得從菜單中探出頭來。

「我想應該不是喔!」光彥舉著一根手指頭,煞有其事地說道,「因為上次我們來的時候,小梓姐姐說安室哥哥休了長假,我想他應該不會是因為東京的事情受傷吧!對吧,安室哥哥!」

安室彎了彎眼睛,「真不愧是少年偵探團呢!」

話題自然地被帶開,三個小孩子開始爭先恐後地要向他說明上周的自己是如何大顯身手,場面一下子有些混亂,最後是靠小哀一句肚子餓了,安室這才回到工作崗位備料。

他很快地將幾份三明治送到他們桌上,再回來時,柯南不知道是找了什麼理由跟榎本聊天,已經坐在吧檯的位置上了。

「所以拉了一票人過來這裡是找我有什麼事啊?」

「我後來想了想,發現有點好奇安室哥哥以前是怎麼樣的人嘛。」

「就這樣?不是又想要從我這邊挖什麼情報?」安室透看著柯南嘻皮笑臉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說對了。「拿你的來換如何?小偵探。」

柯南聞言,扯了扯嘴角。「只是上次看到照片後,忽然有點好奇以前的安室先生是個怎麼樣的人罷了。」

怎麼樣的人?如果柯南問的是另外四個人的話,降谷零都能夠斬釘截鐵地回答──剛正不阿的班長、松田的情義與行動力、萩原的爽朗與坦率,還有屬於景的溫柔……只是這個問題到了自己身上,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騙你的,我只是想再看一次安室先生這個時候的表情而已。」柯南打斷了他的思緒,壓低音量,「你知道你這時候總看起來很寂寞嗎?」

寂寞?或許是吧。

他的工作造就他事事多疑的性格,幾年下來,無法輕易地信賴他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他的職業傷害。他擁有三個身分,代表著三段截然不同的人際關係,降谷零認識多少人,現今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像過去那樣真正地與他交心。

降谷忽然懂了,被強化玻璃隔絕在地下室時,身上捆著解法未知的炸彈卻依然能沉住氣的原因,一方面是對下屬的信心,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則是心情上或多或少已經有些釋然──這正好解釋了他對脖子上的炸彈近乎病態的臆測。

他只是在對過去念念不忘。

「安室哥哥?」

小孩子們不知什麼時候也都擠到了吧檯桌前,帶著髮箍的女孩首先開口,眼底的關心很純粹,「你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因為受傷所以不舒服?還是,安室哥哥有什麼煩惱的話──」

「「就都交給我們少年偵探團吧!」」兩個小男孩齊聲喊道。

冷靜的那位女孩補了一句,「江戶川,他們在等你接最後一句喔。」

「我們都在這裡喔,安室哥哥。」柯南望著他,又變回天真無邪的語氣,「不論是今天、明天,又或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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