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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著破爛的衣裝倚在牆上,手半摀著纏上布條的眼部,巍巍火光照出這一刻的莊重滑稽。  

       雷蒙德僅僅是站在盡頭靜靜望著。身後是日正當中的日光,他死死盯著幽暗長廊那抹弱光。

       賽門。心底嘆息的名字都纏上一絲苦味。

       鼻腔似乎還縈繞那個夢境裡的鹹腥與鐵鏽。

       皮手套輕輕握攏也沒抓住流逝的意識。

       追逐祕密的獵人最後死在那條路上。擁有這種可悲結局的人並不少見,特別是在這塊被詛咒之地,然而獵人臨死前的那份執著讓他開始產生好奇。

       '想要去解這個人'這種念頭興起時偏偏是在那座潮濕的小屋,在見證追尋者的逝去之時。

       趴在地面上喘息,似乎死撐這口氣就為了等待他的到來,託付未能完成的任務時還夾雜著那麼一點的委屈。

       太過於執著的追尋者,甚至不給雷蒙德任何反悔的時間,他只得匆匆接過賽門半強迫的囑託,愣愣看著重傷的教會獵人哭著嚥下最後口氣。

       彼時的獵人蹲下身,皮革手套摸不出半點該有的溫度,雨水不斷從破屋灑落。

       此時的獵人走上前,朝著唯一光源靠近,只有灰塵在光線中揚起。

       賽門顯然注意到有訪客。他依舊低著頭,手按在眼窩處:"你是個還保有理智的獵人,是吧?"

       雷蒙德突然發現,賽門的聲音很好聽,嗓音有點軟糯。也許是因為看見太多苦難,總是帶著一絲絲的倦懶。

       最初他不曾將注意力放在這裡或是這人身上。那時的他只感到徬徨,思考自己的到來意味了什麼。

       眼前是這團腥血混亂中難得可貴的清醒人,雷蒙德卻無法意識,在此之前他擊倒更多的是早已發狂之人。彼時教會獵人提到的祕密遠比他本人的存在還要更加吸引獵人。

       他勸離獵人離開,遠離這些祕密。表現的像個尚未泯滅良心的好人。只有同為為了什麼而狂熱過的人才明白隱藏在布兜下的執念。

       祕密和真相如麻繩緊緊相互纏繞。美好的,苦痛的;令人醉心的,讓人瘋狂的。獵人在重重夢境裡穿梭,追求的蒼白之血,試圖知曉的過往,它們深深埋沒又曾曾堆疊,壘砌出似夢似真的世界,讓一切都像血液一樣在體內滋生。

       找出祕密,找出真相。那時候的獵人想法是如此可笑,堅信著唯有真相能解開所有的疑惑。

       許是他的目光太率直,賽門停下話困惑而警惕地看著雷蒙德。

       "是的。"獵人道:"這真是個噩夢。"

       "那麼專心狩獵野獸就好,不要再去想任何藏在黑夜中的祕密。"

       "感謝你的建議。"帽沿下的眼睛微微瞇起,"但我不認為你會放棄尋找真相,對嗎?"

       賽門一愣,嘴唇勾起鋒利的笑容。"啊——原來如此,我懂了。你是不會放過任何祕密的那種人,看來你身上似乎充滿了拜爾金沃斯的研究精神。"

       "我是個貪婪的人。"獵人毫不避諱對方諷刺性的調侃,"而我也是你邁向祕密的唯一希望與籌碼。"

       這份誘惑太大,獵人有十足的把握。

       果不其然,弓刃獵人猶豫了,他抬起頭:"你想要什麼?"

       "與我合作。"獵人淺笑,儘管那人看不到。

 

       "我依舊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雷蒙德不置可否,他甩下武器上的血肉,挑眉道:"我們說好了。"

       "是的,我們說好了。"賽門同意,"但很快地,你會發現這沒意義。"弓刃獵人聳肩,"弓箭對付野獸或是那些…獵人都是微乎其微。"

       "這趟路你只需要保護好你自己。"反覆湧上的潮濕的鹹腥味提醒著獵人那段慘痛的回憶。

       "你的想法很奇特。"

       "我是,我當然是。如果有餘力,幫我牽制一下敵人是再好不過了。"

       賽門低笑,"我過去都是獨自進行任務的,你最好別對我放太多的期望。"

       "那麼顧好你自己。"雷蒙德從屍體上搜刮物資漫不經心道:"你不會想在知道祕密前就死了吧?"

       "當然。"賽門收起笑容,"沒有東西能阻止我。"

       "很好,保持你的理念,至少這會讓我知道身邊還有個能對話的人。"

       獵人停頓了下,他看著眼前的洞窟沉默了會轉頭對受苦者獵人道:"在這等著。"

       賽門遲疑,他知曉前方等待獵人的是什麼。"不…"

       然而獵人搖頭,"在這等著。"他又重複一次。"相信我,賽門。"

 

       ——好獵人,善良的獵人,你可看到那道指引的光了嗎?

       "很高興看到你還活著。"

       在聽聞野獸瀕死的長嘯時賽門便奔了進來,正好看見教會第一獵人殞落的那一刻。他隱約聽見對話聲,然而他們距離太遠,早在他靠近前就已結束。"一場惡戰,可不是?"

       "是,的確是。"獵人聳肩拔起武器踏著滿地血水走向賽門。"我甚至不得不在這攤血水池中翻滾數次。"

       "你該高興點雷蒙德,光是能從那把巨劍下存活就是個了不起的成就了,畢竟對方是教會的第一獵人。"

       "拿去,這是路德維西的引導之光。"賽門將落在屍堆裡的大劍交與獵人。對方在走來的路上朝著大腿又扎了幾針血瓶,淋滿鮮血的獵人看起來狼狽而惱怒,他用力甩著身體像打濕的犬類試圖抖落身上的血液,這舉止讓獵人的氣質親近了多。

       "一個悲劇的人物,但他不再使自己蒙羞了。他懷著未受玷汙的理念死去。"他走到頭顱旁邊,再也看不出曾經的瀟灑,只留下醜陋可怖的受詛咒樣貌。賽門低歎,對路德維西的離去抱著沉痛又釋然的心情。自己曾經也是受到對方的提攜,在所有人嘲笑他的想法時甚至是排除萬難讓工坊替自己製作專屬的武器。

       『這是很有趣的想法,賽門。』教會第一獵人遞出兩把流暢線條的彎劍。『我不曾想過、也很難想像不使用槍械去戰鬥。但你不一樣,你可以辦到。』在深陷黑暗時,任何的光線都是如此珍貴。

       指引的光開始黯淡,自己卻連親手讓對方解脫的力量都沒有。至少、至少現在,這位痛苦而盡忠職守的獵人終於可以安息了。

       "他是個真正的英雄,至少該贏得尊重。"

       "是的。帶著崇高的理念死去,真是個悲劇英雄。"獵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接過武器後回頭看著那顆頭顱。他搖頭,"不,他更像個傻子。被拋棄的棋子。"

       賽門揚眉,這說法令他不舒服。但比起這,他更加好奇對方說出這席話的心境。他聽出雷蒙德語氣中的藐視與憐憫,兩種相悖的情緒融合一塊。

       敏捷的獵人懷著許多疑問,眼前這位獵人總是不經意間透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不,不對,並不相同,隨著時間推移那股違和就越發明顯。

       在初兆剛顯現之時立刻查覺並著手解決是受苦獵人的任務,換句話說他擁有敏銳的察覺力。

       獵人與他過去見過的,甚至是他所認知的任何派系的獵人都不一樣,毫無疑問的。

       賽門開口,卻被獵人的舉動阻斷。

       雷蒙德將大劍插在那顆頭顱上,這舉止讓賽門心中發寒。

       "我們繼續前進。"獵人發號施令,面罩新濺上的血液讓他的話語冷酷而不容忤逆。

       他們走入陰暗而狹長的走廊。長廊迴響著某種撞擊聲與某人的喃喃自語。具有規律性的毫亂無章。

       此刻,賽門才剛走上階梯,那一端雷蒙德已經解決了兩個敵人。現在迴盪在走廊上的聲音又多了液體不斷滴落的聲響。

       獵人似乎對此地,對這個夢境瞭若指掌,落下的每個步伐總是毫無遲疑。它們強大得絕望,讓賽門望塵莫及。

       賽門越發不明白擁有強悍力量的人堅持要與自己一起合作的理由。渾身浴血的獵人與那些醉血的發狂獵人無異。他不得不懷疑對方是為了找個人幫助他從這片屠戮中維持理智。

       獵人俯視著身側向下的樓梯。那裡有個被囚禁的刺客,想必那隻手依舊敲響著那只鐘,安靜等著擅闖祕密的獵物。無論是底下抑或是身後的獵人都一樣因為那份堅持而顯得可悲。那麼這兩者的差異處在哪?

       ——這不公平,這一點也不公平。

       帶著哭腔與不甘的遺言,狼狽而瀕死的姿態。

       他轉過身,僅藉著輪椅掛著的小燈並不足以照亮他的眼神。

       他朝著走廊尾端的獵人伸出手。"過來,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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