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0.

夏日午後，一名中年男性與一名男孩窩在五坪大的小套房裡，一言不發地隔著茶几對坐。

沈萬言凝視著癟嘴的男孩，陌生的氣氛迴盪在彼此之間。從今以後，他必須和這個徒有血緣的孩子一同過日；姑且不論自身的想法，眼前的孩子顯然沒有共同渡日的意願。

他看向男孩的護照，佯裝和藹而不自在的翻攪著舌根，從喉嚨裏吐出一口生澀的德文：「⋯⋯蓋比？親愛的，我想你知道——」

「我聽得懂中文。」蓋比厭煩的挑眉，居高臨下地挺直身板、環抱胸口。他不屑地乍舌，明目張膽地環顧四周，「你住在什麼鬼地方？又破又小。」

蓋比的說話方式讓沈萬言有些惱火，他抿了抿唇，強迫自己維持大人的風度。

「⋯⋯你爸沒教你怎麼說話嗎？」只是有些失敗。

「我爸是你哥——你哥怎麼說話你不知道？」蓋比伸長尚未發育的短腿，靈巧地跳下沙發。他忽視氣憤的沈萬言，小跑步移動到鞋櫃邊，戴上了黑色的鴨舌帽，將稚氣的臉蛋遮在陰影底下。

見狀，沈萬言不疾不徐地起身，沈默地目送男孩離開的背影。

鐵門闔上的聲音響亮，沈萬言漠然回首，看著壓在茶几底下的泛黃相片；相片裏站著兩個極其相仿的男孩，其中一個是他，另一個則是蓋比的父親——他和自家哥哥雖為雙胞胎，卻失聯多年，久別重逢便是葬禮上的無聊軀骸。

他想著神似自己的蓋比。時至今日，沈萬言才知曉自家哥哥莫名其妙成為了英國人的入贅女婿，又莫名其妙生下了一個與己相仿的孩子。

他對蓋比一無所知，亦無半點興趣。

沈萬言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對著黑壓壓的電視機按下播放鍵。他看著感應裝置上的紅燈閃爍，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螢幕上的即時新聞。

他左下方的電子時鐘，嘆了口氣，食指輕抬，猶豫不決地懸空半會兒，終究施力、輕敲拇指的甲面。

轉眼剎那，雲影逆轉，秒針飛速旋轉，將時間推回兩人對峙的時刻。

陌生的氣氛依舊，伴隨著險惡的氣味。沈萬言注視著癟嘴的男孩，良久，驟然起身。

「蓋比。」他走到那孩子面前，伸出手、掐緊孩子的面頰，冷不防地將那稚氣的臉龐轉向自己。

黑色的眼眸注視著湖水色的明亮，將男孩的臉龐盡收眼底。他們一樣固執，一樣疏離，既然誰都不願討好誰，這便是他們最舒適的相處模式。

「我們今天就是家人了，這只是事實。」

他緩言，冷漠地與自己的姪子相視。

「跟我們的意願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