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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大漠。」


「什麼不行?」


大漠孤煙瞪著他眼前幾乎一身黑的傢伙,那個老是嘴欠的戰法,心裡有一些很差的預感;從他認識一葉之秋起就是這樣,戰法有著一肚子壞水,成天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激怒自己然後再乒乒乓乓打一架。


然後現在,一葉之秋忽然淡淡地說了一聲不行。


淡得不像平常的他。


一杆卻邪閃著漆黑的寒光,天邊的紅日就要落下了,大漠孤煙忽然有那麼幾秒看不大清一葉之秋,他才正想要再往前走個一步試著去碰他,卻邪忽然刺了過來,他心道不妙,要往後撤開也已經來不及了,這是天擊——大漠孤煙被挑了正著,只能讓一葉之秋把他刺一個浮空,接著一個理所當然的圓舞棍,抓住他往後摔他個七葷八素。


「一葉之秋你發什麼瘋——」


他的後小半句話被堵在了嘴巴裡,因為一葉之秋把他掄到地上去後,撲上來朝他胡亂親了一通。


「我是說我不行了,你看,圓舞棍都甩不過一半兒,你瞧你摔在地上疼嗎?這不一點感覺都沒有麼。」一葉之秋趴在他身上笑得調侃,「大漠啊,我撐不久嘍。」


倒不是一葉之秋退化了,那一記圓舞棍不是他甩不到一半,而是他壓根就只是想把大漠孤煙甩到地上去,用不到這麼多力。


話說在他們的世界裡有個奇怪的現象,有的人會忽然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再回來的時候,幾乎像是不同的另一個人。


他們把那稱作換魂。


當然,除了換魂之外也有另一個傳說,也就是被換掉的原本的魂,可能會用截然不同的樣貌再度回來,這個又叫作復生。


躺在地上的大漠孤煙沒想透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摸了摸一葉之秋笑得和狐狸一樣的臉,然後湊上去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你少在那給我胡說八道。」


*

但在那之後,一葉之秋真的不見了。


*


算一算,大漠孤煙和一葉之秋,他倆認識也要十年了。他們當初認識的時候那時機那氣氛可差了;兩個在榮耀大陸上聲名遠播的傢伙,誰都沒有在別的人手上敗過一次,那天在野外狹路相逢還引來了好多人圍觀,他們真的就這樣大打出手。


那場戰鬥之激烈,一直到很久以後都能在榮耀大陸上的哪間小酒館裡聽見有人乘著酒興高談闊論當年在現場看見的每一幕;長槍與拳腳的碰撞、散落在地上的血花,他們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場,直到一葉之秋一個炫紋把大漠孤煙的氣血給打沒了——他自己也只剩下一丁點的血量。


那時候他們不知道在那之後,他們會就這麼打了十年,甚至打到了一起,談個對象都爭得你死我活。


某天晚上一葉之秋爬到大漠孤煙的胸膛上趴著盯著他的臉看(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個角度)然後像是說夢話一樣地喃喃自語道,大漠啊大漠,我是瞎掉了哪隻眼睛看上你呢。


大漠孤煙一把將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然後把人箍在懷裡,說,睡覺。


一葉之秋笑得像貓打呼嚕一樣撓人。


但是現在,一葉之秋從每一個他熟識的人眼皮底下消失了,消失得一乾二凈,那個嘮嘮叨叨的劍士小子成天嚷著找他一決勝負,到現在,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問說,一葉之秋去哪啦?


去哪啦,他也不知道。


這時候大漠孤煙才有種感覺,他也只不過是一葉之秋比較親密的另一個某人而已。


*

冬天來了,榮耀大陸忽然出現了一個旋風般橫掃了各大公會的無賴。


那無賴叫君莫笑。


*


事後想來,大漠孤煙覺得自己同那傢伙可能得打一輩子的架了。


他和君莫笑打的第一次照面也是狠狠打上一場幾乎是決鬥的對戰,儘管喬裝成了自己家旗下一個成員,裝得像是誰也不認識誰一樣,但他確實是抱著一種確認的心態來的,他要確認——這是不是個空有技術的冒牌貨。


那君莫笑打著打著忽然收手了,像是達成了某種特定的目標於是見好就收一樣,站在大漠孤煙十幾尺之外,一把奇怪的大傘收著被他背在身後,一張比起一葉之秋要少了那麽點妖豔氣的臉半是促狹半是欣慰地笑著,特別欠。


「是你。」

「誰呀?我認識嗎?」

「你要裝蒜不關我的事。不管你是不是他,我總有一天會讓你說實話。」


君莫笑古怪地笑了一聲。

「我說大漠哎,你有耐心點嘛。

「勇往直前了那麼久,歇一歇、看看風景,不虧吧?」


「你⋯⋯!」


他沒來得及把君莫笑攔下來,那人立刻就傳送走了,連個背影都不留給他。


他叫他大漠。


整個榮耀大陸只有一個人敢這麼肆無忌憚。


*


此後君莫笑仍然狂掃各大結盟幫派公會云云,像是沒人拉得住他,他是一陣不會停下來的大風,偶爾你以為他停了、他只不過繞了一圈還是得回到你頭上;所有人都在問,君莫笑到底哪來的這麼大一尊祖宗,想惹還惹不起,沒見那嘉王朝嗎?好好一公會,偏偏針對君莫笑針對得最狠,到頭來還不是吃了最多虧。


而在眾人終於撐過第一個月這種聽見君莫笑仨字兒就抓耳撓腮恨得直想把他往主城中心死命撞進地裡頭的日子,一個更響亮的名號重新響徹了榮耀大陸——一葉之秋回來了。


這消息剛出來的頭幾天大漠孤煙發現了君莫笑在他們霸氣雄圖根據地他自家的房頂上嚼著一根不曉得哪兒來的藥草,叼在嘴邊顯得他特別不上心,他的眼睛在大半夜的映著那些三三兩兩的燈籠星火,像是有一小片夜空倒進那裡頭去,閃閃發光;他一看見大漠孤煙就很高興地朝他招招手,說哎呀大漠半個月不見了真想你啊要不上來看星星?


大漠孤煙忍著一崩拳把這傢伙揍飛的衝動,三兩下跳上了房頂,站在君莫笑三步開外的地方居高臨下瞅他。你跑進別人根據地裡看星星?你說你特地來暗殺我還比較討人信。


「我真是來看星星,信我。」君莫笑說,接著把嘴邊的藥草一口氣咬進去嚼完了,「一葉之秋不是回來了嘛,你不去看看嗎?」


「忙,不去。」大漠孤煙言簡意賅,「你關心他你自個兒看去。」


摸不清究竟專精什麼的散人從旁邊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好似大漠孤煙真的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嘿喲,我看他才是把我當作眼中釘吧,他不是嘉王朝上面的人嘛,我把嘉王朝當小孩兒玩了這麼久,他肯定第一個就來戳死我。」


他嘿一聲從屋脊上站起來,大漠孤煙注意到他身上現在沒有那把大傘,只插著兩把輕便的劍在腰間權作防身。


「好啦,人見著了話說上了,星星也看了,我可以回去睡個覺了——哎哎幹啥,房頂上拽人你是想一背摔把我摔下房去是不是?」


「君莫笑。」


大漠孤煙就在幾秒前一個步法閃身到君莫笑身側,拽住了他的手肘。


「究竟是不是你?」


君莫笑抬了抬眉毛——這是個細微的表情,大漠孤煙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看過——他在斟字酌句,最後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你去和一葉之秋再打一場不就知道囉。」


*


一葉之秋找上門來了,指名找大漠孤煙挑戰。


石不轉覺得奇怪,略有擔憂地問說這該不會真是個假冒的,頂著一葉之秋的名字只是想來胡亂找碴。


我去會一會他。大漠孤煙只留下這句話。


所以他們真打起來了,在競技場,吸引了好多人圍觀,一晃眼大漠孤煙甚至在某個角落瞥見君莫笑那條圍在脖子上的長長紅圍巾,隨著吹過競技場的風在蕩。


他忽然發覺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一葉之秋。


那雙眼尾略上勾的眼睛本來裝得是滿溢的自信張揚與神采奕奕,一葉之秋不需要打敗誰來站在巔峰,他就是巔峰,他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勝利的榮光與掌聲;而現在,這個「一葉之秋」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牢困住的猛獸,急欲撕開這片禁錮,急著證明自己才是最強。


不對,都不對。


大漠孤煙對著一葉之秋此刻的背身下了一個鷹踏,就在第一腳的同時忽然卻邪刺出,天擊!這一下精準得大漠孤煙都驚訝了,他正中招數倒飛出去,一葉之秋終於轉過身來,滿心的怨憤都寫在他臉上,然後,戰法的渾身解數此刻終於施展開來——伏龍翔天!


場邊傳來了誰的嘆息聲,像是在說,別看了,我都知道結果是什麼了。


至於結果——最終倒在場上耗盡氣血的,實際上是一葉之秋。


那記伏龍翔天仍然是在大漠孤煙強行空中完成的鷹踏之下被巧妙躲過,打了個大空,一葉之秋人還沒收招呢,拳法家已經俯衝下來,一個沖拳,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勝利。


「你不是他。」大漠孤煙冷冷道,他迎著一葉之秋既不敢置信又不甘心的眼神,只感覺到一股股的陌生;「我不知道誰換了你的魂,使你在他的身體裡活過來,但你不是他,也沒有必要是。」


語罷,他轉身,連旁人遞過來的補血藥都不要了,直往競技場外不曉得哪個方向,徑直追了出去。


*


「打得很精彩嘛。」


等到好不容易追上那個飄來盪去沒個定的人,大漠孤煙已經默默自己恢復了大半的氣血,連藥都嫌多餘,然而舉著傘的人笑著搖搖頭,拋來一瓶藥水。


「喝了吧,今兒去野外逛逛的時候和幾個小朋友一起圍殺的BOSS爆出來的好東西,不能不要,除非你留起來是想去賣,那可得分我七成,想想哪個比較划算吧。」


大漠孤煙瞪著他,挑開瓶塞,三兩口喝掉了裡頭的藥劑,氣血也立即全回復了。


「不錯吧?」


君莫笑終於是捨得收起他一直打著的傘,整個人從陰影裡顯出了完整的輪廓,他身後是榮耀大陸的夕日,金紅色的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了層光邊。


「⋯⋯他不是,所以你究竟是不是?」


「是誰?一葉之秋?」君莫笑露出了一種微妙的表情,好像有點兒難過又好像沒有;他的眼尾是稍微下垂的,眉毛這是向上蹙起,使他身上的鋒利氣質都被磨得剩下歲月的俐落乾淨,「他還是呀,可你要說你認識的那個,那就不是了——換魂這種事情挺麻煩的吧?更麻煩的是還有復生回來的人,這下問題就成了誰是誰、誰又不是誰,我還當作是繞口令呢,哪兒這麼多事。」


大漠孤煙沉默地看他邊說邊擺弄那把傘,精妙的機關不時發出一些清脆的咔噠聲,幾個小關節也在一張一合地被測試著靈敏度。


「這時候說『我回來了』,你覺得合適嗎?」


回答他的是拳法家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在內的一記直拳,就揮在他耳邊,拳勁帶起一陣小小的呼嘯風聲。


「合不合適,先打過這場再說,可別忘了上次我們根本沒有打出結果。」


君莫笑愣了一下,最終瞭然地嗤了一聲。


「那我不把你打得趴地上去都嫌浪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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