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ft〉

2020/2/27　〈自由新鎮2〉張子豪、林森北區，情人節賀文

　　張子豪是被雨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望著貨櫃屋的鐵皮天花板傳來落雨聲。

　　又是他最討厭的雨天。貨櫃有些漏水，看來是該補強一下了。他迅速翻身下床，站到角落確認自己的背包，他的卡賓步槍，子彈，巧克力豆餅乾，都保持乾燥，完好無損的待在裡面。

　　張子豪脫掉背心，露出背上的黑狼刺青，是從前跟夥伴們一起刺上的，作為狼群間的誓約，雖然現在，昔日的狼群已經無法回應他的狼嚎了。

　　他以毛巾將身體拭淨，穿起特種部隊外衣跟防彈背心，套上軍靴，推開貨櫃屋大門，走出他每晚安睡的房間。

　　張子豪走過一排排貨櫃屋前，看見眾人在外頭聚著，互相道早，談論今日出門蒐集物資、尋找醫療備品的計畫，苦惱下雨天會增加外出難度。

　　在自由新鎮上，各個安全區都在收容倖存的人類。

　　安全區逐漸向外拓展勢力，形成更有效率的分層組織，盡可能將資源效益最大化，使用可再生的資源。槍械彈藥跟醫療資源尚且充足，越來越多人習得戰鬥能力。不論外頭殭屍疫情如何肆虐，整體存活率是逐漸提升的。

　　現在的情況，已經比張子豪剛來到這個安全區時好上太多。

　　張子豪站在一旁，望著這樣平靜的風景。

　　曾經他帶著那隊夥伴一起出生入死，執行任務，在戰地生存的日子沒有一天好過。只是沒想過本該平靜的城鎮，也有變成戰場般的一天，但張子豪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跟往常沒有不同的，為了生存而奮鬥的日子……令人安心。

　　「早安。」

　　張子豪回頭，看見平凡衝著他笑。

　　「早。」

　　「你站這麼出去，會淋到雨吧。」

　　「沒差。」

　　「你乾脆直接站去那邊被雨淋算了。」

　　「你是又撿到槍喔。」

　　負責安全區飲食的老可跟天風、玥喬開始發放早餐，依照個人口味調配沖泡的咖啡，杯子蛋糕，老可精心製作的漢堡。而張子豪從背包裡翻出巧克力餅乾，啃了起來。天風飛速衝刺過來，將一碗沙拉塞進他懷裡。

　　「張子豪吃菜了。」天風慢慢地說，「記得，餅乾，一天只能吃三片。」

　　「四片。」

　　「不行，這種高糖份的食物不能多吃，」端著咖啡的玥喬冷酷地說，「不想把身體搞壞的話，就是三片。」

　　「……好吧。」

　　「祖豪啊，特製的漢堡給你。」老可將夾了特多生菜的漢堡塞給他。

　　「……謝謝老可。」

　　他們席地而坐用餐，張子豪咬著一片無味的生菜，望向坐在他身旁的平凡跟樂安，他們拿到的是加了大量砂糖的咖啡、香氣四溢的厚實牛肉漢堡。眼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卻像正在嚼草的牛。

　　「子豪哥？你吃不下嗎？」樂安顯得有些擔心。

　　張子豪搖搖頭，「沒事。」

　　從前跟樂安一起來到安全區的貓咪，此刻在旁邊搖著尾巴。

　　張子豪有股衝動想把整碗生菜丟給貓吃，但還是克制住這個念頭。安份地執行身為一頭牛努力消化野草的任務，反正這個吃完，就可以吃一塊巧克力豆餅乾……這個念頭堅定了張子豪的意志。

　　北村跟糰子兩人扛著布袋，四處給安全區內的人們發送東西。

　　來到他們面前，糰子取出一條巧克力。

　　「子豪啊，這個巧克力給你。」

　　張子豪收下了，看糰子繼續發送巧克力，遠處的栗栗跟敏兒手牽手跑來，開心接過巧克力，余心中帶著微笑跟在後頭走來。

　　「為什麼要送這個？」敏兒困惑的歪著頭。

　　「今天是西洋情人節啊，可以送巧克力給喜歡的人。」

　　「哦……」敏兒點了點頭，「所以糰子姐姐喜歡我們每一個人？」

　　「對啊，我很喜歡你們喔。」

　　栗栗燦爛的笑著，「所以送給阿北村吶的巧克力，是最特別的對不對。」

　　「不是啦，栗栗……我的巧克力是要送給、給……」

　　「可是你們以前不是同居過？」

　　「不、不四這樣只……」糰子慌亂得連原本的日語腔都跑出來了。

　　「好了，栗栗，」北村無奈地笑，「糰子的巧克力，是要給柯小柯的。」

　　「阿北村吶，你也要送特別的巧克力給別人嗎？」

　　「我嗎？」北村愣了一下，淡淡的微笑，「有啊……我晚一點會去送。」

　　栗栗一臉羨慕，「好好喔，我也想要有可以送的人。」

　　站在旁邊的余心中柔聲說：「栗栗，你可以送給我啊。」

　　「真的嗎？」栗栗又驚又喜，用力抱住了他，「我就知道心中姐姐對我最好了！」

　　「我……」敏兒小聲地說，「我也可以送給心中姐姐嗎？」

　　「當然可以啊。」

　　余心中溫柔的微笑，空出一隻手，將敏兒擁進他懷裡，三個人抱在一起笑得開懷。

　　「也可以送給偶啊。」

　　發送完早餐的老可冒了出來，而敏兒笑容燦爛。

　　「我當然也會送老可啊。」

　　張子豪看著這樣溫馨的場面，心底有些困惑。

　　原來，有可以送禮物的對象，或是收到別人送的禮物，是這麼令人開心的事嗎？他想起昨天晚上，妹妹林語薇鬼鬼祟祟的跑來，把他叫到角落，將一盒東西塞到他手裡。

　　「張子豪，這個你收好，不可以讓別人知道喔。」

　　「這是什麼？」

　　「不要問啦，等你打開就知道了。」

　　張子豪伸手就要開，林語薇卻慌得大叫。

　　「等、等一下，不要在這裡看啦！你……你等下回房間再看。」

　　「是子彈？」

　　「什麼子彈……！這是我特地做給你的耶！」

　　他看見林語薇的臉脹得緋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氣。

　　「喔。」

　　「反正是給你的啦，就這樣！」

　　林語薇轉身飛也似的跑了。

　　這麼鬼鬼祟祟又不能被其他人發現，張子豪還以為是妹妹從哪裡搞來的子彈，這樣推斷也沒有錯吧。等到張子豪回到貨櫃屋房間，就著門外微弱的光線，掀開盒蓋。

　　看見的是，手工製作、份量充足而紮實的巧克力豆餅乾。

　　奶油香氣淡淡瀰漫，是張子豪從小最習慣、最喜歡的味道。

　　他拿起一片餅乾，珍惜的啃著，自從他從軍，自末日以來，他有多久沒有吃到妹妹親手做的餅乾，還是跟往常一樣美味……

　　是不是也該送禮物給妹妹比較好。

　　張子豪總覺得，在這種資源窘迫的環境下，還要做餅乾的妹妹真是辛苦。不過，在殭屍包圍的末日城鎮，到底是哪裡來這麼多巧克力呢。這個困惑，當張子豪在垃圾桶撿到餅乾時也常常浮現，這始終是自由新鎮的不解之謎。

　　張子豪望著糰子送他的巧克力，內心同樣浮現出這樣的困惑。

　　他看見余心中竟也開始發送東西。

　　又是巧克力嗎？

　　他定睛一看，卻見他發送的是一盒盒的彈匣。

　　其他人看見都愣了一下，有些不會用槍的則是笑著婉拒。敏兒跟栗栗捧著子彈，笑得樂不可支，開心的討論等一下要去哪裡練習用槍。

　　「心中姐姐為什麼送子彈啊？」敏兒好奇的發問。

　　「因為子彈很重要，可以保命啊。」

　　「對啊，子彈有用多了！比巧克力有用，」栗栗跳到張子豪身邊，「子豪大哥，糰子姐姐真的很懦弱對不對，你看他只想著要吃巧克力。」

　　「嗯，非常懦弱。」

　　「嘻嘻，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不過張子豪看見余心中發送完畢，並沒有給他。

　　栗栗得意洋洋地笑，對這樣的結果絲毫不感意外。

　　「子豪大哥沒有！一定是因為你會浪費子彈，所以心中姐姐不給你！」

　　「……喔。」

　　張子豪有些失落，不過，如果真的有需要，也可以再從安全區的倉庫拿取，雖說那是北村等人管制的。總之，他持有的子彈數量依舊充裕，他也就不那麼失望了。

　　「心中姐姐，為什麼都是女生在送啊？」

　　敏兒轉著靈巧的大眼睛提問。

　　「因為今天是女生送啊，一個月之後的白色情人節，才是男生回禮的時候。」余心中柔聲回答，「不過心意最重要，不分性別都可以送啊。」

　　「原來如此……」

　　栗栗抓住敏兒的手臂，拉他到一旁說起悄悄話。

　　「林──敏──兒──」

　　「幹嘛──張栗栗──」

　　「我們快點來準備送給心中姐姐的禮物啦──」

　　「好──」

　　兩人就這樣興沖沖地離開了，留下張子豪跟余心中站在原地對望。

　　張子豪看見余心中將手裡的彈匣抓得死緊，冷冷淡淡地瞪著他，彷彿正以沉默而驚人的氣勢在守護彈匣的生命，避免子彈被他浪費掉的命運。

　　為了不被那樣驚人的目光注視，也不想讓對方戒備，張子豪轉身邁步離開。

　　他不會知道的是，當余心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還以為他正在生悶氣呢。

　　回禮，原來要回禮。

　　等到一個月後再送，說不定會忘記。

　　於是張子豪整天都惦記著這件事，直到出外收集物資的工作結束，回到安全區後，知道妹妹喜歡吃漢堡，他就趁著安全區的廚房沒有其他人在，偷偷用新鮮的牛肉，做了份量十足的漢堡。

　　就這樣跑到妹妹所在的安全區，把他叫出來，將這個作為餅乾的回禮。

　　看著林語薇又羞又氣的樣子，張子豪知道他是高興的。

　　獲得了小小的激勵跟成就感，張子豪繼續準備下一個禮物。

　　他站在安全區眾人來來往往的倉庫外，將恰巧經過的糰子攔下來。張子豪恭敬的遞出禮物，而糰子詫異又慌亂的，婉拒這個太過厚重的禮物。

　　在張子豪手裡的，是他從前收集物資時取得的巧克力，苦於找不到適合的包裝，最後只好放在林語薇裝餅乾給他的盒子裡。

　　儘管那是一個紅色愛心造型的禮物盒。

　　天風跟平凡衝了過來，面目猙獰，高分貝的大叫。

　　「張子豪──！」

　　而他一臉困惑的望著他們。

　　「怎麼了嗎？」

　　今日的安全區，依舊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