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ke

「八乙女。」

二階堂大和先是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在他自劇本裡抬起頭後，才又接著指向他自己手中的劇本。

「你可以跟我對一下這裡的戲嗎？」

「嗯？可以啊。」

確認過對方所指的是自己已經記下來的段落，八乙女樂將劇本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側身轉向二階堂大和後，雙手搭上他的肩膀。

「前輩，請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感受到對方抖了一抖，原本懶洋洋的眼神也在再度睜開眼的瞬間，帶上了幾分心虛。

真厲害啊。

八乙女樂忍不住在內心讚嘆對方的演技。

雖然早就知道二階堂大和很擅長演戲，但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可以這麼快就進入角色的狀態，將因為被迫面對後輩告白的前輩的反應演得如此活靈活現。

「請不要逃避。明明我的心意，前輩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他將對方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口。

「這股悸動，如果連作為原因的前輩都不願意回應的話，那我又應該如何是好？」

他看見二階堂大和臉上的表情顯露出明顯的動搖。

正想著這次的對戲應該到此為止時，對方又像是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似地，反手握住他正要鬆開的手。

「我……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你的感情才好。」

二階堂大和傾身向前，額頭靠在八乙女樂的肩膀上，小聲嘟囔著的聲音彷佛是在向他撒嬌。

「可是，如果你不再喜歡我了的話……我不要那樣。」

「……」

八乙女樂沒能接上下一句台詞。

他還記得劇裡的「後輩」接下來應該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他應該要開心地抱住「前輩」，應該要順勢親吻對方。

但是他卻做不到。

八乙女樂想起他在接到這部電視劇的工作邀約後，興奮地打電話去向對方表示接下來能夠一同主演、自己很開心時，二階堂大和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嗯，我知道了。」

比起自己，二階堂大和的反應簡直平淡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正當八乙女樂想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對方又接著開口。

「雖然八乙女你一定沒察覺到，不過既然接下來還要跟你待在同一個劇組這麼久，為了不影響到工作，姑且還是先跟你說一聲吧。」

「什麼？」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明天的天氣一般，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我喜歡你啊，不單只是朋友的那種。」

對方的話語自手機的另一端傳遞過來。

明明是早已聽慣的嗓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那時的二階堂大和給他的感覺，竟是如此陌生。

下一秒，他才想起對方最擅長的不正是演戲嗎？

憑藉著優秀的演技，他在每一齣戲裡，都能完美地演出別人筆下的角色。

戲外，他亦用著同樣的能力，去掩飾自己最真實的心情。

想通之後，八乙女樂突然感到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卻是無能為力。

他不想傷害二階堂大和，但事實上，他也的確無法回應對方的這份感情。

所以假裝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心情，便是他唯一能為對方做的事情。

八乙女樂忘記自己在那之後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來回應對方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只記得在那通電話的最後，二階堂大和甚至還用了年長者的語氣來安撫自己。

「你倒是別那麼在意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好笑。

「哥的感情，哥會自己想辦法處理的；所以八乙女你也是，在戲正式開拍以前，想辦法處理一下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專業的，對吧？那麼，之後還請多指教啦。

對方那句「請多指教」的尾音還殘留在他耳際。

就好比刺進心臟的、帶有詛咒的荊棘一般。

「八乙女，你還好吧？」

重新與他拉開距離的二階堂大和在他眼前搖了搖手，似乎是想藉此拉回他的注意力。

「啊……抱歉，我忘記接下來的台詞了。」

八乙女樂故意站起身伸了下懶腰。

「也是時候該休息一下了吧？你晚餐打算怎麼辦？要留下來一起吃嗎？」

一般來說，他們如果在八乙女樂的家裡一起對劇本的話，對方通常都會順勢留下來吃晚餐。

但是那是在二階堂大和向他告白以前的習慣，八乙女樂並不知道以他們倆人現在的關係，對方是否還會想留下來與自己共進晚餐。

「……」

二階堂大和沉默下來，看向他的眼神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就在八乙女樂以為對方要拒絕自己的提議時，二階堂大和卻重新揚起嘴角，露出帶著點奸詐的笑容。

「好啊，那就像以前一樣，通通交給你了？」

「……嗯，交給我吧。」

沒有跟對方計較他那擺明了就是只想坐著等吃飯的態度，八乙女樂轉身走向廚房。

兩人演出的劇裡，「後輩」在不懈的努力之下，終究還是得到了「前輩」的回應。

但是戲外的他們，卻不可能給予彼此快樂的結局，僅能靠著拙劣的演技來維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他想起對方剛剛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所說的那句台詞。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的話……」

未完的語句後頭，就連八乙女樂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添增上什麼樣的結果。

就如同他亦不能知道，他與二階堂大和所努力演繹出來的「一如既往」，是否終能成為現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