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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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wo Graves He Sleep

IRID Inc. File-"MAIN"-02October 08, 2021


  這裡什麼也看不見,但雪下的更深了。


  有什麼自遠方逼近,一個人,一雙沉重的雪靴。我一面嘗試說服人們沒有人會窒息,聽見混亂翻騰而來:鐵水壺、皮帶釦、鑰匙,細碎鏗鏘組成的旋渦,跌跌撞撞穿過整條水泥隧道,然後一頭撞進門裏。丹尼爾停止爭論,那個年輕人扶著門框彎腰喘氣,積雪從他肩頭塌落。


  小孩都進屋裡了?他問。


  大夥都在這。我答。


  「趕進屋裡」的意思是把所有人弄進地下,六十三個人收納在十幾坪的防空洞,穹頂下鬧哄哄地。沒人喜歡下來這裡,當地人宣稱碉堡過去是毒氣室,無稽之談深植人心。我所面對的則是一群脾氣火爆還固執的要命的感染者,稍一疏忽,日常齟齬也能發酵成大麻煩。


  做傳話筒的男孩試圖向我說話,下一秒彷彿就要倒下,我趕上前捉住他的手臂,他張著嘴發不出聲,只能一勁兒凝視我,濕潤的黑眼珠子仍在打顫。至今我還未滲透他的長壽秘訣,不過基本上已經相信他的故事:當他背著手四處巡視,或是和其他男孩們打雪仗時,實在很容易忘記他已經病入膏肓。現在的他看起來的確快死了。


  外面到底怎麼了?清掃隊、傭兵還是國軍?比那些更糟。他低聲笑,喉嚨發出咻咻的氣聲。汙積雲。弄不好皮膚會開洞,讓你生意興隆。


  雲?我什麼也沒看到。


  你不需要看見汙積雲,醫生。在十哩外我們就能聞到它。


  怪不得他呼吸困難。我半提起他的人,騰出一處矮櫃讓少年坐下。被趕走的男人們朝他呲牙,不忘伸手捏他臉頰一把。年輕人拂開他們的爪子,對我露齒微笑。他的牙齒很整齊,然而嘴唇仍是青色。


  你該待在床上。我說。


  我們都該待在床上,最好還有隔離艙。年輕人闔上眼皮。別管我,去年冬天的事,他們說是肺炎。這很合理,睡眠不足會使免疫力下降。我徒勞地測量他的脈搏,縱使做出診斷也沒有藥能開給他。他們讓你這樣的重症到處折騰?


  誰叫我還沒被處決?總要有腦袋清醒的人做事。


  一旁的丹尼爾惕警地側目過來。我已經知道規矩。年輕人和他對看一眼,向我放低音量:告訴你實話,能活過第一年的往往熬不過隔年就會發狂……這裡的人死的太快了,經驗和人脈都很難傳承。


  什麼的經驗?你不會真的以為這麼大片地方能單靠人道救濟經營吧,醫生。採買、兜售、談判、開戰……這些都需要一個不會因為失眠亢奮到處發射RPG或狗幹牲畜的人。他低垂腦袋,亂髮下的眼珠閃閃發光。像是我這樣的人,他說,像是你這樣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停放在他手腕纏繞的瘀血。我不認為自己能撐那麼久,我快速低語,很難相信你怎麼能適應這裡,你甚至是個──


少年以一個眼神阻止了我。我說不上是他凝視我的方式,還是他微笑裡隱翳的陰影。他翻手反過來捉住我的指頭,臉孔被傷疤四分五裂,各種迥異的神情拼合在一起,無賴以外又有著無可言說的柔軟。要喜歡一個可愛的人很容易,我想,被一個醜陋的人吸引需要凌駕本能之上的東西。


  我能跟你說一個故事,名叫文森的少年瞇起眼睛,在鐵門那日所展現的神秘再一次擄獲我。此刻毒雨落下,他開始訴說一個偉大哨兵的故事。


§


We'll put him in two grave…

Side by Side…

He will lie there…

Side by side…


他一直聽見歌聲。


寂寥有如偌大的空白畫布,彰顯。幾近細不可聞,可能來自任何地方,或許是中庭裡玩耍的小孩,某間辦公室裏某個人的耳機,某處病床垂死的夢囈……他的神經缺乏嚮導的疏導,歌聲像一根極細的針刺入腦褶,於意識交界浮沉,縈繞不去。


兒童醫院改建自前哨急救站,鋼框,童趣的粉刷下仍有鋼鐵的味道。醫療機構的設計風格一向對哨嚮友善,室內的節能燈光度適宜,空調清新,內裝均一無機的灰白,。如今這些都無助於撫平哨兵的風暴:他的孩子在診間裡頭。熟悉的像無聲的譴責,他已經來到這裏太多次,以至於看到這扇門只想掉頭就走。然而克諾斯從來不自任何事物逃跑。無論古老的戰逃本能怎麼說,他永遠抗戰到底,縱使勝利背後僅剩下一地殘骸。


門把被轉動,一名穿制服的女性,。他進入護理師拉開的門,映入蒼白的。歌聲停止了。


淡粉的,牆上的掛畫亦是溫和灰白,整齊律動的排列,安置他的視線。他鬼扯ಠ_ಠ知道。他的文森端正坐姿,臉上一片陰冷的曇。他凝視,善變的,彷彿幽闇的天候翻湧。文森變了,白天時躁動善變、神經緊張,處處跟他;夜裡,他常發現文森獨自醒著。孩子試探他的底線。那天晚上他又修理,。他男人動作更快。他來不及跑出他的臂展。他皮帶像野獸一樣,孩子像動物般挨揍,滾到。他抱住腦袋無聲的哭泣,含糊的嗚咽,對哨兵哭鬧不啻用螺絲起子去捅地雷,閉緊


他從那張臉上看見了。顫慄的瞳孔,冷靜,彷彿憎恨凝固。血液在克諾斯的右額燃燒,他丟下皮帶,提起小孩的胳臂往玄關帶。開鎖的,文森彷彿突然自驚醒,扭身死命抵抗他的。他開始啜泣,火焰劈啪作響。不要,不要這個……對不起,我不會再做了,對不起,爸爸,爸爸


他把自己。文森原本是個安靜的孩子,現在他弄不清他的兒子在搞什麼。他看向,眼下,沒有同齡的男孩該有的神氣。致命的傷勢只留下疤痕,恐怕留下什麼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克諾斯,他們還在同一個空間呼吸,前來並不是隔離中心的。那麼他最壞的打算並沒有成真。


「所以他並沒有被感染。」


醫生笑容可掬,對待兒童的耐心


「你兒子沒有生病,克諾斯。他是個哨兵。」



於是克諾斯開始思考,他所渴望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一些人說是戰鬥,另一些說是血。艾爾認為金錢能滿足他的左右手,但克諾斯心裡明白,自己要的遠比老傢伙願意給予的更


兩年過去,艾爾伯特亞伯拉罕的辦公室仍然維持謙虛的原貌,安穩原木裝潢,與嵌合,僅有桌緣投影的職等頭銜不斷攀升。司令背後多了漂亮的藏品,感謝狀,與董事的合照。手腕上的錶由,裡頭有賴他與許多士兵的血汗堆砌。半個月前的外埠支援他當機立斷,殲滅,一舉保下E廠,毋寧是替艾爾打了漂亮一仗。克諾斯知道這份判斷的價值遠非金錢可衡量,不過一項功績總是會依承辦人既有的頭銜級數放大,無論是官僚或在超級企業上班都是同個道理。艾爾願意分給他的僅是一筆優渥的獎金,要他好好休假,回來有新的工作等他。

「我一直都看好你。」他沒有說謊,和顏悅色「旅行團的事情讓,我相信你。


「你置我與我的隊員於險地。」「夜巡的,顯然部隊裡有耗子;總部知道HS插手,卻一聲不吭,。」

「公司僱用你們這些精銳,不就是」「何況克諾斯,怎麼連你也被那種馬戲小丑制肘?」

「有了IT送過去的小玩具,我難道能不多心?」


「你要知道,像IRID這樣規模的企業是個很複雜的地方,可能比國家政府還要複雜。很多人分別做出不同的決定,最終被歸納在。簡單來說,研發部不是我的轄地。就算平行來說我擁有更大的權限,也不能貿然伸手撈過別人家後院裡去。你肯定也嘗試過,這點我和你同樣無能為力。」「你想要,就得繼續幫助我。這件事單憑你,或是我一個人,都不可能成功。」

「告訴我該做什麼。」

「交涉。」

「我要部隊裡是乾淨的。」

「很高興與你合作。」「我是真心的。沒有人想成為你的敵人。」


克諾斯,約珥的,砂地。他要,艾佛喬


「怎麼可能?」

「IRID有全國最好的儀器與哨嚮,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醫生,「此外,他已經覺醒很久了。」


「真奇妙,你怎麼會沒有發現呢?沒有什麼檢驗比得過你們哨嚮之間的感應。總而言之公司近期會安排一個嚮導過去,文森已經覺醒至少好幾個月,或許半年,越快接受梳理越穩定,對小朋友心智發展也有幫助……」

「不需要。」

「什麼?」


「我自有安排。」

「別開玩笑了,你在這裡幹了八年,不信任自己的東家?」


「時候到了自然會再來找你。」


「別忘了,他是一個哨兵。」


「他是我的兒子。」


走在路上


「我們……將他……葬入兩個墓穴……肩……併肩……」


「別哼歌。」


「我沒有。」


「我說不准。」


「我真的沒有哼歌。」


「爸。」


他沒答腔。


「爸。」


冰冷的手指緩和他,他,嚥了,這樣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是嚮導?但他知道醫師的,他知道自己。從三年前他就知道他抱了一個哨兵回來,和他一模一樣的哨兵。


自從外埠支援回來他修理了,轉身。他挖空心思,卻壓根沒有檢視過文森本人的變化。從前約珥也不曾過問他的安好,然而他的鷹眼總能洞穿小孩的。克諾斯能輕易,但他不懂。迷霧,越是深入,撲朔迷離。


就像我一樣。嚮導在他腦袋深處笑吟吟,你永遠不明白,


「我很抱歉。」


「嗯。」


「那天盒子裏是空的。」


「我知道。」沒有來由,他不想拆穿他。


「我下次不會了。」


「你每次都這麼說。」


他,「醫生說我沒有生病。」


「你沒有。」


「我可以……不用再回醫院裏了嗎。」


「對。」


「之後也不用過去?」


「不必。」


文森,他


「那之後……我是不是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


怯懦的,他只是個孩子,弱小、充斥。做出某種決定,某種致命的。克諾斯飲下自己的毒,他


「對,我們不會分開。」「你再也不會離開我。」


文森,「你每次都這麼說。」


REV DATE: 10. 08. 2121



燈房裡,小孩活動的蹤跡。他沖過澡,一面,叫小孩進房。文森不在房間裡,他能聽見他站在走廊,一動也不動。


就算有超乎尋常哨兵的感官,。比如聞見非揮發態的冷金屬,比如。他或許能瞄準,但沒有透視能力。純粹是一股求生的直覺阻止他坐下,克諾斯揭掉被單,以為是枕頭的突起是。通過西線時他曾看多了,一盒掀翻有車子。


這或許是場玩笑,值得兩三下皮帶。他回過頭,文森正站在門外,告訴他這不是遊戲。


文森幾秒鐘,然後撒腿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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