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After.

B225





熱鬧的市井裡,一棟小屋裡傳來了特別歡騰的笑聲,那幾乎要將屋頂給掀翻,伴隨掌聲的歡笑聲沒過多久便停下,只剩下零星的竊笑與拍打聲。
小屋裡,成年人與少年混雜,他們的座位方向一致,視線均落在面前的紙幕上。
「接下來是『常世神』的故事。」
投影在紙幕的畫面開始變動,先是一群村民們輪流堆疊著供品,畫面一變,出現接受供物的對象,竟是一隻被放在高臺上的小小毛蟲,觀眾席發出了不少驚呼與訕笑。
「呼引村民的人說:這種蟲名喚『常世神』,祭拜這種神的人可獲得財富與長壽,就連巫觋都說『祭拜常世神者,貧者致富,老者重返青春』像這樣鼓動著村民。」
畫面一變,整個村子的村民都開始信奉那人口中的常世神,不少人散盡家財,在路邊沿途擺滿了美酒與佳餚,以求取更多的好處。
「『新的財富趕快入來』村民如此祈禱著,漸漸荒廢工作,祭祀的樂舞日以繼夜。」
村民們荒廢的行逕,在絲毫沒有得到回饋的情況下,仍是執迷不悟,最終招致了上位者的注意。
「秦氏領袖聽聞前因後果非常生氣,下令嚴懲誆騙百姓的主謀。」
最先鼓吹村民祭祀的人被官兵捉住,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狠狠笞打了一頓,巫覡也因為害怕受到一樣的懲罰,從此再也不敢開口提起蟲神。
「縱聞此為神中神,太素打懲常世神——」
原本高臺上的毛蟲被掃落在地,艱難地扭動脆弱的身體,從此再無人問津。

演到這裡,觀眾席的一位青年倏然起身,無視背後的罵罵咧咧,做出了更加驚人的舉動,只見他一個箭步衝向紙幕,竟開始搗毀做為舞台的紙門,在他想進一步跨越舞台與幕後,直搗要價不斐的幻燈機時,他的衣服後領被人一把抓住,被用盡全力地往後拉倒。
阻止青年的人與青年有著一樣的長相,但和跌坐在地上,表情充滿怒氣的青年不同,那人淡漠中帶有一點無奈。
「治,你做什麼?不要阻止我。」地上的青年爬起身,與稱為治的攣生兄弟對視,「我要讓他們再不能提起這種亂七八糟的故事。」
「侑,你冷靜點,首先,那個發出光的機器叫幻燈機,是非常貴重的舶來品,打壞了你賠不起,再者,這場騷動如果傳到那位大人耳裡……」
不知是被高額的賠償金勸動,還是治未說完的下文令青年心驚,名為侑的青年雖然就此罷手,但仍不甘心地嘟嘟囔囔。
「你就不氣嗎?」
「我當然生氣。」治的視線掃過瞠目結舌的放映員與台下觀眾,「但我不像你是個笨蛋。」
「你說什麼?」聽到關鍵字,侑隨即氣呼呼地反應。
治沒有理他,只是勸道:「現在你最好賠他們紙門的錢,然後好好地道歉。」
侑蛤了一聲。
「你明知道這趟出來我是為了什麼!」把錢給賠了他的目的就達不成了。
「誰叫你這麼衝動。」
「……不然我們一人賠一半?」
「關我屁事,你自己看著辦。」治為兄弟的厚顏無恥感到不齒。
眼見情況變得對自己不利,侑胡亂搔著後腦杓,馬上想要轉移話題。
「反正我們在這裡也待不久,幹嘛要特地——」
他的話說到一半,幻燈小屋的入口推門被人打開,從門口照進來的一束光線令眾人稍稍瞇起眼睛,視線都集中在入口處的一個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聽說要找的人在這裡……」那人清冽的瞳孔在捕捉到舞台上的雙胞兄弟時,短暫地頓了一下。
不知從何生出一股巨大的威壓,迫得小屋裡沒有一人敢發聲打破眼前的僵持或者離席,更甚者,他們連一根手指也不敢隨便抬動,光是得以呼吸似乎就是某種存在所給予的恩賜。
在一片凝重中,站在入口的青年說話了。
「侑,治,你們在做什麼?」
兄弟倆的臉上都寫滿著完蛋了三個字。
「侑打壞了人家的紙門。」治決定先供出罪魁禍首。
被兄弟背叛的侑在心裡大罵著混蛋,卻一反剛才囂張的態度,一句話都不敢為自己辯解。
確實是沒有什麼好辯解的,這當中不存在任何誤會的可能,也沒有具體的導火線,完全是憑藉衝動的侑放任情緒大肆發洩,不僅毀人自毀,還被最不希望發現的對象當場人贓俱獲。
看著一言不發的侑默認了兄弟的發言屬實,青年走到兩人身旁,對著聞訊趕來,看穿著打扮應是小屋老闆的人行禮道:「非常抱歉,該有的賠償我會付清,侑,治,過來道歉。」
「……是。」
看著方才無論兄弟好說歹說,也不願意低頭的侑在青年的一呼下,盡管表情仍有些不情願,仍是乖巧地道歉認錯,兩者差異之大,就好像看了另一齣戲,其中轉變著實令人玩味。
只是這並不能賠償其他觀眾被打擾的事實,稍後不久,追加著其他觀眾的門票錢,也一併被要求了一筆賠償金。


「笨蛋。」
離開了幻燈小屋後,走在青年後面,對著垂頭喪氣的侑,治小聲地罵道。
「誰叫那齣爛戲……」仍沒有反省就是固執的證明,侑沮喪地垂著腦袋,抬眼偷偷看著青年的背影,那負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像青年的背上生了對眼睛,可以看透他們的五臟六腑。
侑的視線游移不定,愧疚像一顆妖怪石壓在他的心上,時間拖得越久越沉重。
「那個,剛才……很抱歉……」
「我不接受。」
道歉飛快地被拒絕,侑大驚失色,露出一張彷彿幼童被拋棄,泫然欲泣的神情。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是幻燈屋的老闆和客人。」
那個剛才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嗎——雖然沒有發出聲,但侑的臉就像是在這麼說,而青年的背上就像是真的有一雙眼睛,對侑的疑惑做出了反問。
「除此之外,你有必須向我道歉的理由嗎?」
侑沒有遲疑地擦掉眼角的淚水,堅定地說:
「沒有。」
「那就好。」
青年的聲音裡似乎隱含了一絲笑意,侑與治豎起耳朵想要聽得仔細,可惜那句話極短,根本來不及確認。
侑嘆了口氣,步伐刻意慢了幾拍,壓低聲音嘆了口氣。
「真的好喜歡……」
對侑的感嘆兼告白,治僅在心裡附和,並沒有像兄弟一樣將心聲吐露出來。
「治,我們還會再待一天。」青年突如其來的點名,正當侑還疑惑著為何提起日期的事,走在前方的人又接著說道:「你要在明天以前把東西還給人家。」
「你幹什麼了?」侑馬上看向悶聲不吭的治。
治手探進袖子,從裡頭掏出一塊晶瑩的玻璃片,上面彩繪著圖畫,正是造價昂貴的幻燈片,那彩繪上畫面豐富,似乎還是故事最精彩的橋段。
「你居然偷東西,不良……話說你什麼時候拿的啊……」
「你完全沒資格說我。」
「不,偷東西比堂堂正正的打架要卑鄙多了。」
「你根本是偷襲的暴徒好嗎?」
聽著身後荒腔走板的爭吵,不論是砸毀人家的物品,還是竊盜別人的財產,青年都不覺得有哪一邊比較高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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