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taxis#05

稍微遠離耶里遺跡中心，往格魯佩魯地區的方向自高處眺望，就能看見那片豐美而一望無際的長草原。

然而若要前往，在傾頹街道的盡頭首先映入視界的卻是大片的礫石荒野。究竟是為了營造某種都市開發與自然生態的衝擊意象、又或者是為了配合彗星撞擊後寸草不生的荒蕪設定？兀自煩惱是不會得到解答的，於是有人在此升起了篝火，逼真的灰煙裊裊翳入天際，夜晚降臨，沒有光害的夜幕綴滿無數閃爍的星子，織就銀河與星雲，籠罩這座飄散青色粉塵的城，襯托出一股夢幻質感。

「－－哦，哦哦！哦哦哦哦！」
在這樣一片安靜的戰後休憩時光中，音調逐漸上揚的驚呼從篝火對面傳了過來。只見嬌小的矮人少女可可梅亞站在一塊矮牆殘跡上，煞有其事地平舉手中那把紫紅色魯特琴，彷彿國王要下賜什麼寶貝一般，而在她面前單膝跪地配合演出的則是接連發出讚嘆的金髮精靈布萊奇。
「給努力練等的布萊奇，這是約定好的『預言家』！可以寫出一首很棒的詩了呢：）」可可梅亞學著布萊奇的口頭禪笑道，看他接過琴之後馬上站起來以誇張的動作轉了好大一圈，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嘿，好漂亮的琴！演奏一首吧！我想聽！」MAO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著布萊奇說。

得意洋洋的布萊奇爽快地應觀眾要求撥動琴弦，帶點亮粉質感的洋紅色旋律蹦跳於弦上，輝映著好似由琴孔中碎散而出、鑲於半張琴面的琉璃碎片的光，儘管只是幾個音符，那華麗的畫面仍是讓人感受到這遊戲在特效製作上的堅持。

誰的麥克風打開響起一陣沙沙的雜音，原來是可可梅亞，幾乎未曾開過語音的她的喇叭圖案裡流洩出一段明亮輕快的電子音樂，作為角色形象的矮人少女也隨著這段音樂拍了拍手。

「…？這首也是遊戲裡的預設曲目？」抱著魯特琴的布萊奇詢問並未拿出任何樂器的可可梅亞。
「你不知道嗎？這首叫布萊奇之歌：D」將語音切換回留言輸入的可可梅亞從背包裡拿出一把藏青色里拉琴，撥動琴弦讓它發出有白色波紋的音符。

其實遊戲裡根本沒有這首曲目，只是可可梅亞一臉正經講得像真的似的。

「跟我的名字一樣也太害羞了，小小姐不低調些改成『詩歌之神之歌』嗎？」然而笑臉吟吟的布萊奇顯然也沒把可可梅亞的話當真，轉而詢問著能不能教他唱那首：「今天營火晚會就決定來唱這首了！」
「好啊，那就取作『詩歌之神之歌』。」咯咯笑得開心的可可梅亞順著話題接下去，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又「既然這樣，你寫篇詩當歌詞吧！」地提出胡鬧般的要求。
「欸－－」

看著篝火對面因兩名吟遊詩人和MAO總在一旁適時捧場的緣故而熱鬧起來，伊佐納在篝火這頭不禁微笑，正好和回過頭的可可梅亞的那雙糖金色眸子對上視線。

小鯨，發生什麼事了嗎？

如同彼時的探問，察覺到異樣的他和發現他的擔憂的她，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伊佐納看向他身旁，正百無聊賴地用自己的尾巴捉弄著澎太郎玩的灰狐青年弗里茲。

「你是故意不打倒彗星種的嗎？」
伊佐納抵在膝蓋上的手肘撐著臉送出了這條私人訊息，聽上去嚴肅的問題由於他這個隨興的姿勢而柔軟了些許，水凝抹香鯨浮游在鯨尾形狀的髮飾旁，傾斜的金色左眼裡有一瞬閃爍的光。

弗里茲停下揮動的尾巴，被澎太郎撲了個正著。
劈啪，木柴迸裂發出細碎的聲音。

「…我或許，是期待彗星的。」弗里茲回覆道，從嘴角勾起微笑。

這句話解釋了一切。
關於當時他採取了那麼危險的行動的理由、還有他－－於他裡側的『辺冬』所相信的關於彗星的論述，讓伊佐納覺得這當下似是覷見了這個人內心深處幽微的一隅，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氣氛有點凝重，他以為弗里茲會打個圓場，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但仍是為著這顯得尷尬的對話間隔感到抱歉似的挪開了視線。

伊佐納伸手。
篝火裡噴出了些許火星，劈啪。

抓住弗里茲的手臂的伊佐納咚地將彼此的額頭撞在一塊兒，距離很近，群青與祖母綠裡滲入了燦然的金與橙色，被這個舉動有點嚇著的弗里茲豎起耳朵，「伊、伊佐納？」，背後澎太郎壓著他的尾巴讓他無處可逃，彷彿能聞到海水的潮氣，弗里茲無法看明白伊佐納現在的表情裡蘊著什麼，真的太近了，近得讓他差點忘記呼吸。

然後，然後冠以鯨魚之名的青年突然露出了笑。

「－－太好了，還以為你發燒了在講夢話。」他說，另一手揉了一把弗里茲灰色的髮後才放開了他，一句『今天早點睡吧』的提醒輕巧地將這個話題劃下了休止符。

察覺的時候甚至已經步下了伊佐納留的台階，弗里茲看著因為聽見可可梅亞喊他而站起來的海藍色背影，原本想說些什麼卻仍是維持緘默，最後摸摸好像還殘留著溫度的額頭，垂下耳朵微微地笑了。

「小鯨，正好有首跟海洋有關的曲子，要來跳舞嗎？」
「好啊，當然要！」

溫暖篝火邊有吟遊詩人的旋律，關於海洋的敘事詩，鯨魚們在夜空中起舞，他們此刻未竟的話語，融於水波和氣泡和鯨歌之中等待著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