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突破結社限制,倡導寫作自由

四、突破結社限制,倡導寫作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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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波擔任筆會會長以來,筆會最重要的成就,就是成為中國大陸唯一突破集會和結社限制的民間組織。中國憲法中規定公民有集會和結社的自由,但在實際生活中,這兩種自由卻被取消或受到重重限制。中國現有的NGO組織,被要求「掛靠」在某一政府部門之下,以便於對其實現全面的控制。中國大量的所謂民間社團,實際上是「半官方」的組織,如中國作家協會,便是一個副部級單位,從國家財政中領取巨額經費,且組建有共產黨的黨組織。黨組書記領導主席。與這些「偽民間」組織相比,獨立中文筆會是真正「獨立」的民間團體。它能在中國本土生存下來′J與筆會對自身的定位有關,也得益於作為筆會領導者的劉曉波等人的努力。

首先,筆會在美國紐約註冊,中共無法予以取締。筆會無需在中國大陸註冊──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即便那些更中性的NGO,在中國亦難以取得合法身分,更不用說像筆會這樣「高度敏感」的民間組織了。誠然,並不是所有筆會的會員都帶有異議色彩,但會員的主體確實是異議作家。筆會從不回避這一事實──在中國,「獨立」意味著必然與官方「主旋律」發生衝突。

其次,獨立中文筆會是被國際筆會接納的分會,國際筆會是聯合國承認的A類國際組織。早在八〇年代,中國官方的作家協會就曾以中國筆會中心、上海筆會中心和廣州筆會中心的名義加入過國際筆會,迄今並未正式退出。所以,中共當局難以像對待像維權律師組建的「公盟」那樣,以稅收問題刁難,甚至悍然宣布為「非法組織」──那麼,照此邏輯類推,豈不是說國際筆會、聯合國,以及中國官方設置的作家協會全都成了「非法組織」?

由此,獨立中文筆會贏得了在專制制度的縫隙中艱難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劉曉波認為,在當前的外部環境下,筆會雖然無法實現公開化,但也不能處於「地下狀態」。在其推動下,二〇〇四年和二〇〇五年,筆會成功地在北京舉辦了兩次自由寫作獎頒獎大會。

二〇〇四年十月三十日,筆會第二屆自由寫作獎頒獎儀式在北京郊外舉行。經過劉曉波及筆會多名成員精心的組織和安排,在當局的嚴密監控和阻擾之下,仍然有六十二人乘坐筆會包租的大巴或自己驅車來到位於昌平黑山莊二道溝的「口樓畫家村」。

聚會的地方既是一位畫家的畫室,也是對外營業的「農家樂」式的餐廳。主人在這裡自建數間平房,四面環山,山上是破敗的長城遺址。作家、筆會理事、會議組織者之一余世存與幾個朋友把橫幅掛好,「獨立中文作家筆會第二屆自由寫作獎頒獎儀式」,紅底白字,在這一鄉野山間涵有藝術氣息的屋子裡仍像模像樣,一樣占盡風流,又十足地表明了自由獨立跟生活的關係。紅色的橫幅,進出的人群,改變了清冷的鄉間小屋。主人早已準備好飯菜,大家開飯,狼吞虎嚥,因為超過了預期,桌子椅子飯食顯得「僧多粥少」,好在人們並不介意,對付著,將就著,到桌子上的飯菜見底,也就半小時左右。

飯後,主人收拾場地,大家有一段短暫的合影和聊天的時間。很多人都在找劉曉波談話和合影,尤其是來自外地的、與劉曉波沒有見過面的會友。筆會會友、日本問題專家、也是北師大畢業生的劉檸,保存著十五年前劉曉波的著作以及與劉曉波有關的著作──比如中共批判劉曉波的《劉曉波其人其事》等。劉檸把這幾本藏書帶來,請此前沒見過面的劉曉波簽名。劉曉波在三冊書裡分別題寫下「十五年」、「感謝保存至今」和「長頭髮的日子不再了」等句子,十五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令人唏噓不已。

中午一點半左右,作家、筆會副祕書長王怡宣布會議開始。首先是劉曉波發言。他以會長的身分感謝來賓,由於本年度自由寫作獎得主為《往事並不如煙》的作者章詒和,所以劉曉波論及「反右」的歷史時談到:「五十萬右派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五十萬知識分子沒有了自由,沒有了獨立的創造,是一個天大的悲劇。」他繼而指出,筆會的自由寫作獎是獨立於官方評價體系之外的,由自由作家認可的評價體系,獲獎的都是對中國的現實與歷史有責任感的作家和作品。

在劉曉波發言時,王怡插話說,曉波當年的講話風靡了無數學子的心靈,但這十五年來他被剝奪了在三十人以上的集會上發言的機會,而在座的很多人當年就是親眼目睹過其滔滔演講的學生。這時,有人起哄說,就讓曉波再過把癮吧。

於是,十五年後,這些當年的學生、今天的朋友們,又聽到了曉波那結結巴巴的、抑揚頓挫的聲音。劉曉波也被燃起了激情,持續講了十多分鐘,根本不用講稿。談及筆會的歷史淵源和現實使命,讓聽眾莫不動容。最後,劉曉波莊重地宣布:獨立中文筆會的第二屆「自由寫作獎」授予《往事並不如煙》一書的作者章詒和女士。

接著,筆會理事余杰宣讀頒獎辭。頒獎辭認為,章詒和恢復了漢語的尊嚴和榮譽,「章詒和以三十年的苦難和血淚凝聚而成的文字,賦予了淪為權力和金錢的奴隸的當代漢語寫作以嶄新的質地──這種寫作不僅僅是對黑暗時代的控訴,更重要的是申明了對不可摧抑的人性尊嚴的肯定和破壞這一尊嚴的所有企圖的否定」。章詒和隨後致答謝辭,她極為堅定地指出,人生經驗、真相之於人生正義和社會正義的不可或缺。

然後,首屆自由寫作獎得主王力雄、學者包遵信、九鼎公共事務研究所張祖樺、律師浦志強等先後發言,大家一致重申自由寫作在今日中國的意義,對章詒和的獲獎表示祝賀,並對獨立中文作家筆會拓展言論自由的努力寄予希望。作家廖亦武以吹簫和詩歌朗誦為會議助興,將會議的氣氛推向高潮。

參加這次會議的,除了獨立中文筆會的二十多名會友之外,還有來自四川、山東、湖北、河北、北京等地的作家、學者、藝術家,如吳思、盧躍剛、王東成、徐曉、老村、高氏兄弟等人。英國路透社資深記者、劉曉波的老朋友林洸耀全程採訪了頒獎儀式,並在會後對劉曉波作了專訪。次日,許多與會者都被祕密警察約談,劉曉波更是「被喝茶」數小時,不過總算有驚無險。

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順理成章了。二〇〇六年一月二日,獨立中文筆會二〇〇五年度「自由寫作獎」和「林昭紀念獎」的頒獎活動,在劉曉波家附近的金山城餐廳的一個包廂中,以「朋友聚餐」的形式舉行。由於場地的限制,與會人數比上一次稍少一些。

會前,北京國保警察多次約談劉曉波,先是施加壓力要求取消此次聚會,被其斷然拒絕。他們繼而要求審查與會人員、限制會議之規模。劉曉波據理力爭說,在元旦期間,朋友一起聚餐有何不可?同時,他巧妙地作出某些讓步──可以不打出頒獎會的橫幅,可以不安排專門的頒獎儀式,只是在吃飯過程中說幾句話而已。如此這般,總算爭取到「合法吃飯」的權利。

此次會議,筆會在國內的五位理事劉曉波、余杰、王怡、趙達功、余世存和多名會員與會,北京知識界和維權律師界共有四十多人參加,其中有蔣彥永、包遵信、劉軍寧、徐友漁、江棋生、郝建、莫少平、浦志強、滕彪、高智晟等。這樣的會議本身就是民間力量戰勝恐懼聚合在一起的標誌。前兩屆自由獎得主王力雄和章詒和首先發表賀詞。章詒和指出,與會人數雖然不多,但在中國,有這幾桌人,和沒有這幾桌人,情形是不一樣的。

這一屆「自由寫作獎」的得主為歷史學者吳思,吳思到會領獎並宣讀受獎辭。本屆「林昭紀念獎」得主為大學青年教師盧雪松,因其正在「取保候審」期間無法前來領獎,遂由筆會理事趙達功代為宣讀受獎辭。

這一天,劉曉波心情很好,破例端起酒杯,跟大家一起喝了一大杯啤酒。一杯酒入肚,他便滿臉通紅,話也多了。他的笑聲在幾桌友人中間遊蕩著。

筆會是否能夠順利舉行小型活動,是中國人權狀況的風向標之一。二〇〇七年十二月,筆會又計畫在京舉辦本年度「自由寫作獎」和「林昭紀念獎」頒獎典禮。兩個獎項的得主分別為作家廖亦武和李劍虹(小喬)。然而,自從北京奧運會進入倒數計時以來,中共當局不斷加緊對異議人士的控制。十二月二十二日,劉曉波對美聯社說,獨立中文筆會原訂於二十二日晚上在北京舉行集會並進行頒獎,但兩名獲獎者均遭到警方拘留。上海女作家李劍虹被警方軟禁在家,四川作家廖亦武則抵達北京就遭到警方拘留並被直接遣送回四川。原本大約有四十多名作家準備出席這次集會,其中大部分人都受到警方威脅,不准出席。警方也在劉曉波住處外二十四小時站崗,一出門,警方就用警車接送,強力監控其一舉一動。所以,頒獎活動被迫取消。

除了利用舉辦頒獎典禮突破集會和結社限制之外,筆會還在國內組織各種形式的研討會。二〇〇六年一月十二日,筆會與「公民半月談」在北京三味書屋合作舉辦「文學與記憶」研討會,會議由筆會副會長余杰和「公民半月談」組織者張大軍共同主持,章詒和、徐友漁、丁東、王東成等作家和學者參加研討會。研討會討論了章詒和的《往事並不如煙》、楊顯惠的《夾邊溝記事》等恢復歷史、捍衛記憶的作品在當代中國的意義與價值。會議紀要收入二〇〇七年地下出版的《公民半月談》一書中。

為避免警方的騷擾,劉曉波未親自出席研討會,在會後趕過來跟大家一起聚餐。但他提供了一份書面發言由他人代為宣讀。他在書面發言中論述說:「在患有失憶症的當代中國,只要歷史事實還得不到相應的還原,只要現實真相還無法被大聲說破,那麼關於中國的未來,任何理論探討和路徑設計皆是空中樓閣。所以,與其為中國的未來設計千百個方案,遠不如還原歷史和揭露真相,歷史清楚了、現實袒露了,中國該往哪裡走、如何走,也就自然而然地清晰起來。」劉曉波本人也是如此身體力行的,他撰寫了很多文章,對共產黨造成的慘禍,從「土改」、「三反五反」、「反右」、「大饑荒」、「文革」到「六四」,都有獨特的分析與評論。「活著,並且記住」,是有良知的當代中國知識分子繞不開的使命。

由此,獨立中文筆會在劉曉波的帶領之下,成為倡導「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先鋒。獨立中文筆會的會員以及與之關係密切的一群作家,讓那些獻媚於體制與畸形市場的御用作家黯然失色。廖亦武、章詒和、野夫、楊顯惠等作家,在海內外文壇具有重大的影響力,代表著中國當代文學的最高水準。劉曉波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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