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WT49│門梶本《ねこかぶり》試閱
１．
「門倉先生！」
在獸醫助理僵硬的腳步不知道究竟該不該邁出去的危機之中，一道青年的聲音打斷了男子的威脅話語。對方語氣焦急，有些氣喘吁吁，像是一路跑著過來。
「梶大人。」
男子的聲音稍微後退了一些，恭敬說道：
「看來這間動物醫院還開著，真是幸運。」
「是被你阻止的吧！我都看到了！」匆忙趕來的青年慌張道，「鐵捲門都凹下去了，啊啊啊，怎麼辦……」
「請您放心，這種程度的損害在明天早上之前就可以修復完成。」
「這麼快？不不不，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喔！」
青年充滿常識性的發言讓助理稍稍安下了心。現場的緊張氣氛因為他的介入頓時緩和了許多，不過助理還是不敢完全鬆懈；他沒有忘記去揣想可以讓名為門倉、身懷暴力的男子欣然順從的人會是什麼樣的角色。
門外兩人的對話還在持續。
「我大概能猜到門倉先生剛剛對裡面的人說了些什麼，這樣絕對會嚇壞人的。」
「忙碌了一整晚，梶大人還是不減精明呢。」
「這算是稱讚嗎……那個，接下來還是我來處裡吧。」
門倉發出像貓頭鷹啼叫一樣的奇怪笑聲。
「我很期待梶大人的表現。」
（中略）
「門倉先生。非常謝謝你載我過來……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這不算什麼，梶大人。恰好順路而已。」
梶不好意思的笑聲飄散在空氣裡。
「無論如何，還是十分謝謝你。接下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行了，門倉先生可以先……」
「恕我失禮，梶大人，您還是打算回去飯店嗎？」
「咦、咦？我是這樣想的沒錯……」
「啊啊，恐怕今晚的賭局還是令梶大人消耗了許多體力呢。」
「……門倉先生還是直接告訴我做錯什麼了吧。」
「一般來說，飯店裡是不能攜帶動物的吧。」
一陣沉默。
高橋飛快調好幼貓奶粉，揭下手套一角試了試溫度，一面張大耳朵分心聆聽外面說話的聲音。進入熟悉的工作狀態讓他終於能夠平心靜氣的對周圍進行分析，而此刻最令人在意的莫過於兩位不速之客之間的關係──以搭檔或友伴來說太過生疏，客套之中又有難以言喻的默契，交付信任之餘不忘互相提防。
在感到難以理解的同時，他愈發覺得自己像個看戲的觀眾。雖然剛剛門倉好像提到了有點危險的內容……賭什麼的，大概是他聽錯了，嗯。
他調整好小貓的姿勢，嘗試直接以奶瓶餵食牠，小貓微微抽著鼻子，懨懨的舔食起來，前肢伸直了在空中揮動。門外的兩人又開始說話。
「唔，我想應該還是有些方法，我們和飯店的主管都很熟悉了──」
「貘大人的體質虛弱，若是不巧也對貓過敏就不好了。」
梶再次陷入沉默。
「……門倉先生。」
「是的？」
「你說的對呢。謝謝你的提醒，我竟然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不需要道謝。貘大人對於賭郎來說，也是非常重要且特殊的人物。」
「我來問問錢普先生那邊能不能借我住一晚好了……這個時間的話他應該會接電話吧。」
「請等一下。」
「呃？等等，那個是我的手機嗎……怎、怎麼會在門倉先生手上，咦？」
「土屋先生的家，距離這裡似乎有些遠。」
「啊，其實也不算很遠喔！搭公車和電車都行，大概只要……」
「不，很遠喔。非常的遠喔，梶大人──或許您在天亮之前都到不了呢。」
「咿……」
這是怎樣，好可怕啊啊啊。門裡和門外的兩人頻率一致的打顫起來，小黑貓一無所知的舔完最後幾滴奶汁，細細短短的的鬍鬚和半張臉上沾得到處都是。
「您覺得冷嗎？夜間是有些寒意呢，您剛才又將外套給了那隻小畜……小貓。」
「……不，我不冷。那個，門倉先生有什麼建議嗎，關於我今晚的去處……」
「有的。待會請隨我一起來吧，梶大人。」
「要去哪、哪裡？」
「不會將您帶到賓館去的，請放心。至少今天不會呢。」
「一點讓人放心的要素也沒有！」
２．
「梶大人喜歡貓嗎？」
「嗯？」梶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啊啊──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有一種使命感吧？畢竟放任不管的話，牠可能會就這樣死掉……」
他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啊，不過或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也不一定。以前聽說過，野貓們其實都有自己的生態，說不定牠根本不需要人類多管閒事呢。」
「沒有的事，」門倉懶懶的說，「連眼睛都沒睜開的幼貓，肯定還沒有自行求生的能力吧。假如沒有被梶大人發現，大概已經被車輪輾成扁平一片了，也有可能成為野狗的晚餐。」
「嗚咿。」
梶想像了一下畫面，帶給人們毛絨絨治癒感覺的動物們與開膛破肚的殘暴血腥場景摻合在一起令他有些錯亂，因而不由自主縮起肩膀。一陣發麻的觸感就在此時忽然自掌心傳來，梶險些大叫出聲，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手機在陣陣震動。
「嗚啊、嗯？是貘先生打來的……」梶緊張的抓緊手機。「那個，門倉先生，不好意思，我需要接一下電話──」
「我說不行的話你就不接？」
「咦，為什麼？」
「……算了，你快接吧，嗡嗡嗡的吵死了。」門倉不是很開心的說。
梶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在螢幕上快速劃過接通鍵。
「喂，貘先生？」
『小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梶覺得斑目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是的，我是梶。貘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沒事吧？』
「嗯？」梶愣了一下，「我、我很好喔？剛剛還傳了簡訊給貘先生……」
電話另一端的斑目沉默了三秒，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氣。
『……真是的──』
他拉長了語尾，像是撒嬌、又像是在強調自己的不滿。
『平常結束賭局後都乖乖回家的小梶，今天卻忽然臨時傳了一封簡訊說不回來了，而且沒有說明理由！這叫貘先生怎麼能不擔心啊。』
「……咦、啊啊！」
梶這才明白斑目的意思，慌慌張張解釋道：
「對不起貘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那麼多。今天的賭局很順利，沒事的，我很安全。」
『現在在哪裡？』
「我現在，呃……」
梶一時語塞，找不到合適理由又無法編撰出不會立刻被揭穿的謊，他只好含含糊糊的回答：
「在車、車上。」
『……門倉主持人的車上？』
「為什麼知道！」
『這對貘先生來說只是一塊超迷你的蛋糕喔。』
面對斑目，無條件的開誠佈公已經成為梶的本能。虛應失敗的他不等斑目詢問，便將自己如何在離開賭局場所歸返的路上發現一隻疑似被遺棄的小黑貓，以及剛好駕車經過的門倉先生如何帶著不知所措的自己巡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四處尋找動物醫院的過程說了一遍。
聽完梶的陳述之後，斑目在電話另一頭沉吟了許久。梶很少見到斑目如此猶疑的樣子，正準備追問，就聽到話筒裡傳來一聲嘆息。
『小梶，貘先生真的好擔心啊。』
「咦咦！」
『好像會看到動物星球頻道的肉食動物捕獵現場，血淋淋的呀。』
「貘先生，拜託說些我聽得懂的話……！」
３．
『剛剛在路上撿到一隻小貓！醫生說年齡應該是二到三週大，還沒有斷奶，只好先帶回家照顧』
『（照片）』
梶將小貓縮在自己腿上睡覺的樣子拍了下來。
『你在哪裡？這裡應該不是飯店吧』
對方的回應令梶不禁一愣。他確實不在幾乎已經等同於家屋的飯店裡，但是對方又是怎麼知道的？
梶回頭檢查剛剛拍的照片，發現客廳的地板和沙發的一小塊皮面也被拍進去了，但是僅憑這麼稀少的情報就能做出判斷，真不愧是擁有敏銳洞察力的主持人。
畫面上兩邊的對話框裡都出現了跳動的冒號，顯示雙方同時進行在文字輸入。
『對的，我怕打擾到貘先生就去朋友家裡了』
『朋友的名字莫非是門倉雄大？』
對方回傳訊息的速度太快，簡直像是預測到梶的回答一樣，這讓他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身體；腿上的溫度和觸感及時提醒了他不可以跳起來。握在掌中的手機忽然變得十足燙手，他以發顫的手指慌慌張張一連輸入了好幾個問號。
先是貘先生、再來是彌鱈先生，這些人為什麼都這樣啊！真的是自己破綻太多嗎？
『？？？？？為什麼會知道』
『啊 難道說彌鱈先生有拜訪過門倉先生的家』
『（貼圖）』
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困惑，梶從自己為數不多的貼圖裡挑了一個頭上頂著問號的柴犬圖案傳了過去。這是唯一一組由梶親自掏錢買下的貼圖，原因是斑目曾經笑著說「不覺得這隻柴犬長得和小梶很像嗎？真可愛啊」。
當時的梶義正辭嚴的向斑目表達了對於「可愛」這個評語的抗議與不滿，回到房間後卻不由自主地打開網頁搜尋起購買貼圖的方法，鬼使神差買下了人生中第一組付費貼圖。
螢幕畫面上冒出了新的訊息，梶趕緊查看。
『請別說這麼噁心的事情』
「咦咦很噁心嗎？對不起對不起……」
梶不自覺喃喃出聲道。他再次調出剛才使用的貼圖組合，這次挑選了一張抱歉低頭的柴犬圖片。
『對不起！』
『（貼圖）』
他覺得自己好像掌握了使用貼圖的訣竅，柴犬真的挺可愛的。
彌鱈讀取訊息的速度依然飛快，像是被梶的行為感染似的，他也以一張貼圖做為回覆。
「啊，是貓咪。好可愛。」梶又不小心發出聲音。
「梶大人？」
「門倉先生！」梶反射性的朝聲音來源看去，有些震撼的看著門倉以一個鯊魚夾將長髮固定在腦後的模樣。
「你在和誰說話？」
「呃……沒有，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不好意思。」
──────試閱結束
（注：日本的動物醫院裡的醫療工作者通常有獸醫師與動物看護師，兩者都需要國家職業證照，相對於一般醫療而言就是醫生和護理師的意思。台灣沒有動物看護士這種職業，最相近的職業為獸醫助理；雖然兩者在取得知識與資格的方式相差甚遠，考慮到理解上的便利性，本文以獸醫助理指代動物看護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