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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被調到二十四度。


他摸我的時候手指還在發冷,關節彎曲都顯得僵硬,冰冷的指腹揉捻過我的鼻翼,沾上一層薄薄的青春期的皮脂,修剪整齊的甲面用力一些說不定還能擠出粉刺,那就太噁心了。


小A,你跟屍體一樣。


我說。


翻身時我感覺胃液在整個腹腔攪動,幾乎要倒流進喉嚨,打個哈欠都想吐。


他沒有跟我接吻,彷彿只是睡在旁邊就很足夠。我們只穿著內褲,像是一二年的小學生,肩並著肩躺著,他的腳踝先碰到了我的小腿,然後我側過身將整雙腳纏上去,四條腿在夏日薄薄的涼被之外交錯在一起。冷氣吹得腳底板發涼。


窗外有又薄又淺的光,關掉手機螢幕的話還能看見書桌和牆面的亮暗面被俐落地切開來。


就好像從吉他裡面往外看,指甲太長的手指撥動鋼線的弦,外面有彎曲了指關節敲擊小小的木頭箱子的聲響,還有琴弦的波動顫抖成海波和藍天。我說。如果再晚點遇到()或許我就去學吉他了。


學吉他幹嘛。


女生會喜歡。


A敷衍地悶哼。他不夠浪漫所以不懂,這輩子沒收過義理巧克力以外的情人節禮物,也沒被女孩子告白過。


在睡著之前的一小段時間我都會和他講些有的沒有的,A老是嫌我話多,沒用的比有用的多。我説小A,你總有一天會想念這些廢話的。


等到哪天我去了哪裡,或者你去了哪裡,很久很久沒辦法見面的時候。


A沉默,好像是覺得我的一番告白莫名其妙,有點噁心。後來他撐起身子,晃動床板,不由分說地和我打起來,手捉著手,然後把指掌伸入雙臂的縫隙掐住彼此的頸子。()的手勁好像比()更大,我覺得氣管跟食道被攪在一起,疼痛和壓迫感同時從下顎漫上唇瓣和鼻尖,宛如淹沒夏日的晴天和海波。我鬆開扼在A頸子上的手,脫力地垂向身子兩側,忘記了怎麼用鼻腔呼吸。


我覺得A想要殺了我,很多次很多次,可能他真的有那麼想過,或許因為我的身高先長超過了一百八,或許因為我的臉惹女人尖叫,然後太多女孩子跟我告白;或許因為我是B,他太喜歡我了。


只是太美了。我們能把很多氧氣以外的東西吞進喉嚨,食道收縮,像起伏的海濤,然後擠入胃裡——初春粉嫩的情書,或盛夏開始時汽水瓶裡那顆玻璃彈珠,秋末他忘記跟我告白,這樣聖誕節我又要一個人過,那聖誕樹上的那個醜星星也會被吞進去。


他掐住我好久,太久了,疼痛和細胞裡頭有什麼飽和的感覺幾乎麻木,我覺得整個身體變得很愉快,腦袋發白,直到他再次給我氧氣為止。


我在A的吻裡又一次窒息,清晨在我的咽喉裡淌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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