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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唯一的屍體。」


在這片湛藍色的自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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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塔拉薩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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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域」沒有販賣任何標本紀念品。


跟我不久之後碰見的「城市」不一樣,這裡沒有任何開放式魚缸,地板上沒有濺出又乾掉的水痕,空氣並不潮濕得黏膩,車廂底部也沒有排水孔。就連關著紫色海妖的魚缸除了打氧進去的地方外都封得很緊。


紫色的海妖還在用淺藍色的眼睛看著我,看上去既不悲傷,也不愉悅,沒有溫度,亦沒有枯燥。那時我差點兒相信了頰上長著紅色魚鱗的男人說的話——他是屍體,全身上下的魚鱗和細胞都浸滿了福馬林,尚未腐爛的軀殼美麗而動人。


人魚沒有擺動尾鰭,蜷曲著蒼白的身子下沉,直到彎成弧形的脊椎碰到了水箱底部。他有一頭和鱗片顏色相仿的藍紫色長髮,隨著水流往上飄浮,近乎遮擋住了他的臉,從髮絲縫隙裡我看見他闔上眼,纖長可見的眼睫也是桔梗色。


好美。我低聲。


「很美麗吧?」黑髮的服務員湊到我身邊,壓低了身子靠近我問。「有人說人魚是海洋的瑰寶,但越美麗的東西越可能擁有劇毒,海妖也可能只是水蛇的孽子而已。」


我聽著他説,但又好像沒在聽。為什麼他被關在這裡?為什麼他的魚缸裡沒有摸不著邊際的晴空色的海域?我覺得我有好多困惑,越是不明不白越是渴望靠近藍紫色的海妖,回過神來我已經將臉貼上了冰冷的玻璃魚缸。海妖沒有醒來,脫力似地沉在缸底。帶氧的氣泡滾動水流,薄而半透明的魚鰭被撥開來,緩緩地擺動。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過頭,服務員在被我抓到之前重新換上了一套有禮的笑面。我想開口,欲言又止,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叫他。


「噢,我忘記自我介紹了嗎?真是失禮。」黑髮青年看出了我的疑惑,掩嘴失笑。這好像是他的習慣動作,笑開懷時總是會遮住咧開的嘴。「可以叫我修爾,親愛的,如果覺得拗口的話叫修也可以。」


「修爾。」我嚥了口水。這個語言聽上去很陌生,發音令人感覺有點不詳。「為什麼只有他被關在這裡?他叫什麼名字?」


我的問題好像太多了,但修爾並不介意,他果然是受過不簡單的禮儀教育的菁英,任何狀況都能夠應對得體。我開始好奇他究竟來自什麼國家,過去是以什麼身份活著的人。


「不是被囚禁著,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選擇是自由的。」修爾說。他將白細的指尖抵上光滑的魚缸表面,我又注意到他手背上細碎整齊的血色鱗片。「不幸福,但也沒有不幸,不愉悅,但也不感到悲傷,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隨時回去海域裡面。」


修爾的表情看起來不言而喻地憂鬱,好像他才是被關在水箱裡動彈不得的囚魚。不過也可能只是裝模作樣,畢竟他別開了那雙鮮紅色的眼,與我的視線錯開了。


他為什麼要選擇把自己關在魚缸裡?我的問題還有太多太多了,或許一個走經車廂的過客不該探究那麼深入的。修爾聳聳肩,他的眼中寫著理解和無奈,大概又是輕鬆地將我的疑惑看穿,只是不戳破。


他回答第二過問題時我覺得自己好像聽見海面上浪濤拍打的聲音。


「他叫塔拉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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