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轉蛋.守望者的遠眺 / 原創 / 紫泉

[20] 轉蛋.守望者的遠眺 / 原創 / 紫泉

琉@plurk


01- 守護者


自從成為守護者之後,「時間」這個概念對紫月來說逐漸失去了意義。季節不斷更迭,熟識的人隨著時代的巨輪更迭逐漸年華老去而後凋零、化為塵土。


對於這座小鎮的憤恨與對淵流的執念,早在百年前隨著泉的離去逐漸模糊。


有關上一代的淵流——那位名喚「雲泉」的少女——的記述,也隨著時間失去溫度,成為漩鎮歷史上一個冰冷的名字。與之相伴的記憶也只存在守護者的記憶裡,只在某個特別的日子才有人能夠與之共同緬懷。


隨著時間經過,白家的守護者東方紫月仍維持那副介於少年與青年的模樣。


人終究是習慣的動物。


不論是親友的死喪或者好友的逝去,每次的別離,都像是在胸中慢慢刨下一塊。疼痛不致死,同樣的痛楚重複數次,最終也只能逐漸對這份心痛麻木。


胸腔中的心臟猶自跳動,內心卻猶如冰凍的水不再泛起漣漪。


只有在初春的風帶來的雨季,才會開始跳動。


叮噹——


伴隨著風鈴清脆的聲音,幾滴雨點挾著驟雨到來前的風落在青年的臉上。緊接著下起了大雨。熟悉的腳步隱藏在風逐漸增強的風中,在木製拉門外停下來。


東方家的守護者——東方紫月睜開了眼睛。


「請進。」


拉門前的腳步聲短暫停頓,先鑽入耳中的是愉悅的笑聲。「本來還想要給你個驚喜。果然被發現了嗎?」


「只是放輕腳步算不上驚喜。不論過了多久,你的戰鬥直覺還是這麼令人遺憾啊,秋。」紫月回過頭,果然是有段時間不見的西野秋。


「好久不見。」對方抬手算是打過招呼,擅自在他身邊的榻榻米坐下,與他一同眺望庭院的風景。


竹製流水器水聲潺潺,涼夏的風伴隨背景的蟬鳴敲響風鈴清脆的聲音,奏響屬於夏季的交響樂。


誰都沒有開口,卻沒有人會為此感到尷尬。


這是兩位守護者超過半個世紀建立的默契。


與往常一樣,秋開啟了話題:「時間過得真快,又到了這個季節。從那之後過了多久呢?好像是七十還是八十年……」


「是七十六年。」紫月糾正,「你是年紀大了記性也開始退化了嗎?」


秋笑著拍了腦袋,「哈哈哈,好像是!畢竟我也是能被稱作曾祖父的人,記性已經大不如前。」他帶著笑容問說道:「今天是好天氣。」


窗外壓低的烏雲下,細雨連綿,雨季的潮濕氣味隨風而至。


紫月抬手,數滴稀稀落落的雨穿過門廊落入手心,他輕巧地握拳。手心的水滴被摀出微溫。「走吧。」


不需要太多言語,相識將近一世紀的兩人自有默契。


雨聲與腳步聲點綴古宅的沉默,兩人並肩來到了主廳。


「嘎吱」一聲,打開位於角落的佛龕,木槌敲響發出悠揚的鐘鳴。


佛龕乾淨整潔,顯然經過悉心照料。泛黃的照片是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兩人在佛龕前雙手合十。


「你……已經很熟練了。」


「畢竟做了七十六年啊。」紫月道。


秋沒有回答,看著佛龕內的照片突然陷入沉默。笑容從他身上消失了。「有一天我也會像你這樣習慣嗎?」


「或許吧。你還好嗎?」


秋短暫一愣,很快遮掩了笑容中的不自然。「我沒事。」


沒有追問,紫月為老友泡了壺茶,兩人隔著矮桌對坐。


熟悉卻不過分親近,是兩人之間獨有的距離。


伊玲去世至今數月,秋獨處時表情偶爾會出現短暫的空白。以悼念亡妻為由走入幕後,將主持家族事務轉交給繼任者,只有在需要協助的時候才會提供意見。


西野家上下不怎麼習慣這個變化,最終仍舊逐漸步入正軌。


在伊玲離開後,秋有意識地削弱自己在家族的存在感,為的就是能夠獨自離開漩鎮,一次就是數個月。


「時間過得真快。再過幾十年,就只能跟你談論她們了。」秋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打算離開這裡幾個月,你有興趣跟我走一趟嗎?」


「不必了,我留在這裡就好。」


然而,這是是紫月第三次給予相同的答案。


「謝謝你的招待,我準備出發了。」秋說著起身。


「下次你什麼時候回來?」


「半年或者一年後吧。」


沒有送行,更無道別,彷彿就是平常日的隨意來訪。秋在關上拉門之前,停下腳步:「如果泉看到現在的你,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應該會覺得自責吧。按照那傢伙的個性,一定會覺得我是被迫留在這裡。但事情並非如此,我只是……怎麼說呢……」紫月撓著臉,「我只是失去了離開漩鎮的理由,湊巧留下來而已。我不是被束縛在這座城鎮,而是主動選擇留下來。要是我離開這裡,就會累積許多新的記憶。但是我並不希望如此。」


「並不希望累積記憶,是嗎?」秋喃喃復述,露出了然的苦笑。「我好像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往事已矣,來者猶可追。


如果已經擁有足夠珍視的記憶,為何必須尋求新的相遇呢?


以一般人類的角度來看,守護者的壽命實在長得過分。


獲得力量與長壽,也意味著他們必須承擔超越凡人能夠忍受的傷痛。


但這意味他們遲早必須經歷失去摯愛的傷痛,被摯愛獨留世界的折磨也比凡人更長。


有人選擇懷抱著過往的回憶,活在過去的溫暖裡;更有人選擇展望未來,用嶄新的記憶抹去這份傷痛。


無論如何,對兩位守護者而言,能夠確認彼此的存在仍舊是幸運的。


總有一天他們的存在將會被家族遺忘。


邁向這個未來之前、在每個質疑自己存在價值的夜晚、每個迷失於過去的瞬間,最少他們還有個對象可以一起緬懷。


「雖說如此,但如果你有機會離開這裡,就隨便去哪裡逛逛吧?我請客!」


「……有機會的話。」


秋對紫月擺擺手,關上拉門離開。


一陣風吹響了走廊上的風鈴,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蟬鳴。


隨著落雨暫歇,迎來朦朧的彩虹。


又到了庭院栽種的紫陽花盛開的季節。



02- 初遇與重逢


自從與秋分離之後,紫月腦中時不時會出現一些聲音。那個聲音不斷反覆地詢問:這樣下去真的好嗎?泉真的會為此開心嗎?


然而問題沒有答案,心繫之人也無法給予回應。


這個問題就暫時揭過。


平凡地有些和平的日子就這樣平緩地前進,紫月的生活一如既往。


偶爾替家族修補結界、強固幻術。與成為守護神一般的西野秋香反,人們畏懼著東方家這位白髮的不老守護者,忌憚著他的人們,壞抱著敬意與恐懼將他稱呼為「守護者大人」。


就在紫月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壽命結束的時候,命運之輪遲了半個世紀,終於再度開始轉動。


——因為他遇見了另一個能夠改變他的存在。


在伊玲去世後三年,紫月終於答應了秋的邀約一起出了漩鎮,進行了一趟為期半年的旅程。這段旅途遍及國內諸島,踏遍了從雪國到夏島的的四國,回到漩鎮又是紫陽花開的季節。


睽違一年,踏過滿開的藍紫色鄉間的花朵,踩著石頭鋪成的小道。蟬鳴與窗邊的風鈴猶在,一切都與一年前無異,彷彿他不曾離開。


短暫休憩半日,這座只屬於回憶的城垛卻迎來許久不見的來客。


來人是白本家東方家的現任家主靜流,她一頭黑色長髮梳成髻,身上是改良後的藏青色牡丹花樣的和服,遮掩不了皺紋的妝容能看出她遮掩不好的緊張。


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卻是紫月頭一次看她這麼緊張。


「發生什麼事了,說來聽聽?」


靜流抿著塗著口紅的嘴唇,沉默片刻才再度開口:「我本來不想因為這種小事麻煩您,但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埋沒那孩子的潛能。」.


「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思考再三,東方靜流終於將隱藏數個月的難題娓娓道來。她小心翼翼地偷覷紫月的表情,「要說是困難似乎也不完全是如此……」


數年前,他們在東鄉家的遠親中接回一名女孩。


女孩的父母在車禍中喪生,親戚經濟拮据,不願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幾經輾轉,才轉由東鄉家將女孩從城市接回漩鎮撫養。


卻不想女孩竟擁有出色的結界與咒術才華,東鄉家發現這點便立刻上報,最後將女孩更名為「東方永理」並由家主東方靜流親自培訓。


「說來慚愧,我在結界的造詣有限,那孩子才七歲多,如今我已經沒有可以教她的東西了。我最近一直在考慮,能否……能否請守護者大人您親自教育永理?東方家除了您之外,沒有人能夠指點永理。」


紫月稍稍瞪大眼睛。「妳太謙虛了吧?妳的結界能力在東方家是除了我之外的首席,不過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怎麼可能輕易勝過妳?」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只要您親自見過永理一定會明白的。守護者大人,您是否願意與永理見一面?」


沒有拒絕的理由,與東方永理的會晤就這樣敲定在晚上。


正當紫月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打盹的時候,熟悉的氣息突然出現在感知範圍內。半睡半醒的紫月頓時睡意全失,猛然站起。


此刻門鈴聲響,靜流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


「打擾了。守護者大人,我帶永理過來了。」


紫月迅速按下開門扭,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難道說……


等不及對方到來,紫月先打開門,一身正裝和服的靜流顯然受到驚嚇。「守護者大人,您……」


顧不得對方驚訝,紫月注視著對方背後的少女。他繃著臉的注視威嚇力十足,怕生的小女孩嚇了一跳,怯生生地縮到家主背後。


「來,永理,快跟守護者大人打個招呼。」


女孩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從她身後探出半顆腦袋。


棕色長髮、綠色眼眸,女孩的模樣與記憶中的少女重疊。


看見這似曾相識的容貌,紫月不禁瞪大了雙眼。


「別怕,雖然我們東方家的守護神只是看起來兇惡,實際上卻非常溫柔。」


紫月忍不住白了靜流一眼,女孩躊躇了片刻終於鬆開家主的手,上前紫月九十度鞠躬。「初次見面,守護者大人,我、我是東方永理。請、請……」


她被陌生人這樣盯著看,似乎忘記了背誦好的敬語,說不出話。


紫月在少女面前蹲下,對她伸出手。


「我是東方紫月,請多指教。」



隨後到來的侍從為三人泡茶。


氤氳的霧氣中,紫月知道更多跟少女能力有關的事。


「這孩子雖不是淵流,卻擁有同樣強大的才能。過去因為能力過於強大而經常失控誤傷他人,才會這麼怕生,還請守護者大人見諒。」


紫月抬手制止她說下去。


「好了,靜流。別說些無聊的場面話,讓我看看這孩子的實力。」


永理看來沒什麼自信,還得經過一陣子鼓勵才願意站出來。紫月百無聊賴地注視兩人的互動,打了個哈欠算是催促。


在家主的鼓勵下,永理閉上眼睛專注精神,在房間周圍建立了小型的結界。結界散發淡藍色的光芒,令人感到溫暖的流動讓人心平氣和。


紫月也跟著閉上眼睛,感受結界的流動。


靜流說得沒錯,這孩子的才能果然非比尋常。


結界本身能量算得上,卻不夠堅固。只要稍加鍛鍊,肯定能有所成。


正當紫月這麼想的時候,本來穩定的結界突然沖出一股巨大的能量,衝擊了結界。永理顯然也注意到這點,可她越是緊張,結界就逼近崩潰邊緣。


在結界真正崩潰之際——


另一股能量平緩地補充了空缺。


出手的並不是靜流,而是紫月,女孩感激又驚訝地看著他。神情中有感激,更多的是困惑。對紫月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不只容貌,就連這股強大的能量都跟那個人完全一樣。


紫月皺著眉頭,從上到下打量著女孩,卻對靜流開口道:「妳聽說過前一代淵流的事情嗎?」


靜流謹慎地看著他。「多少知道一些,聽說是與您跟黑家的守護者都有交集。是……對您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是七十年前的自己,恐怕會認為這是泉的轉世而興高采烈地接受。可惜人是事已非,紫月雖然外表仍然年輕,也保有些許少年的性格,不只是少年。


東鄉家的遠親


紫月輕輕搭住靜流的肩膀,輕聲說道:「靜流,應該知道這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要是妳膽敢拿這來開玩笑,恐怕會後悔妳今天做的決定。好了,我給妳最後一個機會。現在坦白,我還能原諒妳。」


靜流明顯嚇了一跳,雖然渾身顫抖,強自壓抑住恐懼。


「請您相信我,我所說的都是實話。」


紫月垂首看了下女孩,內心半是懷疑半是困惑。


他從小看著靜流從小女孩成長到大人,知道她性格向來認真正直,不是個為達目的能夠說謊的人。


不論這孩子究竟是誰,她的才能確實不假。如果放著她自己研究,隨著時間經過,恐怕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影響,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看過她那驚人的才能,絕對不能輕易放她回去。不論這位家主是否知情、永理背後是否有其他陰謀,都不能就這樣放她回去。


最大的問題其實是,不能排除她是西野那邊派來的人。


可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可疑,怎麼看都是陷阱的成分更高。理智的那面知道應該拒絕她的提議,可是,情感上卻想要接受。


該怎麼辦?


紫月抱胸陷入沉思片刻,腦中突然浮現答案。


「妳不是說,只有我能夠教她控制力量的方法?既然如此,就把這孩子留在這裡。我會親自指導她。」


靜流微微一愣,「您要親自照顧她?她只是個孩子,恐怕……」


「別擔心,我只打算把她留到秋回來。我不相信其他黑那邊的人,我打算親自跟他確認這孩子的來歷。如果妳擔心的話,也可以喊來其他僕人。」


靜流道:「關於指導結界的事情,您這算是答應了嗎?」


「算是吧。整個漩鎮除了我跟秋之外沒人能教得了她,不論她是什麼來歷,我都不想看她英年早逝。我會讓僕人準備妳們的房間,下去休息吧!」


以監管為名,紫月暫時接下了監視與照顧永理的工作。



03- 指導者


這世界上存在著人類無法以科學解釋的事物。就好比數百年一輪,在東方與西野家出現的淵流,就好比……這個叫做東鄉永理的少女。


開始數次課程之後,紫月已經用法術徹底查了個遍,確定這孩子並未受到操縱,也沒有被植入任何記憶的痕跡。在進駐紫月宅邸的三天後,永理就因為無法控制能力而發了高燒,紫月正好聽見靜流再走廊打電話的聲音。


遲疑了片刻,稍微在拉門上敲了幾下。「是我,我能進去看一下嗎?」


門內傳來了自言自語的聲音,還因為意識矇矓而變得模糊。


「永理會當個好孩子,別趕我走……紫月老師,對不起。」


紫月扣門的聲音稍微停頓,神情顯得有些複雜。最後他還是咬牙多敲了幾聲,將夢魘纏身的女孩從夢境深處拉了回來。


「紫月老師?」


推開門,永理臉上充滿不自然的霞紅,看起來像是感冒……實際上卻是因為不擅長控制能力而造成的身體虛弱。這點跟某人還真像。


紫月內心嘟噥著,熟練地替她疏通了淤積在左胸的力量。


永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甚至還拉開自己的衣服。「不痛了!」


紫月別開頭。「不要隨便把衣服拉開,這太難看了。靜流都沒教過妳嗎?」


「教過,但是紫月老師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我可是男的,妳……算了!總之下次別這樣了。」


「……好的。」


紫月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拍了拍永理的腦袋。「別擔心,我不會把妳趕出去。我知道妳的身體狀況不可能造假,只是想要確認仔細一點,抱歉讓妳害怕了。等到秋哥回來之後,妳就可以離開這裡。」


永理安靜了一會兒。「一定得離開嗎?」


「妳是喜歡這棟房子嗎?」


永理凝視著紫月,很輕地點了頭。「喜歡。」


「也不是不行,反正這房子很大,妳可以住到不想住為止。這裡距離學校也不算太遠,妳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紫月用毛巾替他擦去了額頭上的薄汗,看著永理再次進入夢鄉。等到聽見永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打算起身之時,卻注意到手指被永理握住。


紫月注視著被握住的食指陷入沉思。


——這孩子跟泉實在太像了。


容貌姑且不論,內向害羞卻意外堅強的性格與泉也是如出一轍。紫月不禁開始懷疑,永理會不會真的是泉的轉世?她跟泉相似的那部分吸引著紫月的視線,將對泉不能幸福的遺憾投射在永理身上。


紫月期盼她能走上跟泉不同的道路。


他衷心期盼這個與泉相似的孩子能夠幸福,也想看著她健康幸福。


隨著時間的經過,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近,幼小的永理對他的稱呼也由「守護者大人」變成「紫月老師」,最近則是「紫月哥哥」。


雖然紫月老早就過了被稱作哥哥的年紀,可他還是很不情願地承認……他確實挺喜歡被永理喊「哥哥」。


——而這居然只是三個月間發生的事情。


每天早上,紫月仍會在與永理一起用餐之後祭拜、抽空傳授一些幻術或者結界。永理雖然年紀還小,但理解能力出類拔萃,說明之後只要展示一次就能夠學會,困難的東西最多只要練習兩、三次,在這樣的學習能力前,也難怪作為前任指導者的靜流會備感壓力。


永理的道來猶如一道碎石,在平靜無波的心湖逐漸激起漣漪,紫月開始期待與她相處的每一天。


最終秋終於在冬季以前回到漩鎮,並與永理打過照面。


「你覺得那孩子怎麼樣?」紫月問。


秋卻只是笑了。「既然你這麼問我,不就代表答案已經出來了?」


紫月沒聽懂,這麼愣住了。秋伸手戳了戳他的左胸口。


「這種問題可沒有正確答案。別問我,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想的?不論永理是不是泉的轉世,你的做法會有什麼改變嗎?」


紫月啞口無言。


此刻窗外白雪皚皚,距離永理入住紫月的宅邸已經過了一年的時光。


小孩子成長的速度很快,恐怕她很快就成長,並成熟到足以意識到紫月的特殊。他可能用哥哥的身分參加永理的小學入學式,卻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想要守護著她。但這不是為了她,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這很一廂情願,但不論答案是什麼,我都不可能放手不管。」紫月垂下頭,白髮遮住眼眸,看來有幾分脆弱。「……可是我很害怕。」


「為什麼害怕?」


「我害怕自己,害怕被泉責備,也怕被永理知道跟泉的過往。」紫月扶著腦袋,很久之後才接下去。「不管永理是不是泉的轉生,不論是將她當成泉對待、還是擅自把自己的願望寄託在她身上,都對她很不公平。秋哥,我很怕。等到永理長大之後,我可能會忘記泉的樣子。我明明決定要守護與她的記憶,卻沒想到自己的約定這麼脆弱。」


秋沒有立刻回答,種種拍了下紫月的肩膀。


「你還記得泉最後的願望嗎?她希望你能夠離開漩鎮,就是希望你能夠不被過去束縛。如果泉知道你終於願意走出來,我想應該會很高興。」


「……是嗎?」紫月仍顯得很迷茫。


「至於永理那邊倒是很單純……等到你準備好之後,就可以把這一切告訴她。讓她自己做決定。告訴她,不論她怎麼決定你都會接受。」


「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嗎?」


秋笑道:「對親近的人來說,坦承就是最好的禮物。」


紫月與秋看著在庭園中堆雪人的永理,已經十歲的孩子成長得很快,很快就會追上當初泉的身高吧?此刻,她抬起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對兩人用力揮手。


「我希望泉能夠得到幸福,你也是。」秋說道,「對我來說,如果你們都能得到幸福,那真是再好不過。」


紫月一愣。


「我們都已經活過了一個世紀,就按照自己的願望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吧!不論是想要永遠記得往事也好,還是想要創造新的記憶也罷,我想泉都會很開心。因為她是那麼為你著想,希望你能夠自由。」秋頓了頓,「徹底自由。」


紫月對此並非毫無感覺,只是一直掩住耳朵假裝不存在。他喜歡自己塑造的美夢,也很樂意活在夢裡。


倘若還能夠訴諸言語,那麼,紫月只有一句話想說。


自由地選擇在記憶的迴廊中腐朽——這種做法在外人看來或許是亡者對於活下來的人施加的詛咒,對他本人而言卻是幸福。


紫月掐緊拳頭。「謝謝你的忠告,我會好好考慮。」


——最終永理選擇與紫月留下。


這年距離紫月對永理坦承還有九年,距離永理向紫月告白還有十年。


至於秋在其間穿針引線的事,紫月恐怕還要過五十年以上才會知道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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