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

春末夏初的夜風在帝彌托利與梅薇絲之間無聲而慵懶地舞著，鑽過她米白色的針織外套縫隙，再輕柔地撩起他銀白色的細碎髮絲。

23 公分對舒適宜人的微風來說，是能夠輕而易舉穿過的寬度，只是這數字不僅僅是男孩與女孩的身高差距，更是搭在欄杆上那兩隻手的距離──是怎麼樣都無法再更靠近的距離。

遠方低處的屋宅在夜幕下爍著暖橘色的光輝，這一片斑斕就像是落入凡間的金色銀河般，與兩人頭頂上燦爛的銀白星辰相互輝映著，就像是此時望著遠處的兩人。

梅薇絲沒想過在這樣皎白的眸光下，自己會有思緒如此動搖的一天，直到今天帝彌托利帶著她解任完的那句隨口邀約，讓她的心湖正式盪起了一圈圈名為心動的漣漪。

她已經習慣了帝彌托利鬧著自己卻笑得比誰都開心的表情，卻總在心裡暗忖著他無意間流露出的那抹溫柔，而每次任務結束後的告別，都讓梅薇絲比昨天更加在意起這個討厭的債主……是啊，他真的很討厭，可是她還是會偷偷希冀著下一次能見到面的日子趕快到來，即便又要被帝彌托利給戲弄了也無妨。

因為好想見到他。

想到這裡，梅薇絲悄悄地看向身旁的帝彌托利，卻不曾想對方的目光早就落在她身上。此時兩雙眼睛看似沉默地互視著，卻又好似用著兩人都無法解讀的神祕語言敘著千言萬語。

女孩臉頰上的緋紅在夜幕的遮掩下依舊逃不出帝彌托利的眼底，只是他對梅薇絲的心意只有肩膀上的那團黑色小毛球知道而已，連他本人都仍有些雲裡霧裡。

他只是習慣了梅薇絲不小心破壞東西而懊惱的表情，卻總在心裡暗掛著她為了解任而拼命努力的模樣，而每次在借據上寫下更為龐大的數字時，都會讓帝彌托利期待著交到這女孩手上的那瞬間，又會對自己說出什麼氣憤又無可奈何的話語。

明明是債務人呢，但自己卻從未盼過欠款還清的那天會真的到來。

梅薇絲率先別過了臉蛋，帝彌托利才怔怔地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已經很久了，目光從淡金色的髮頂移向那隻擦著淡淡粉色指甲油的手。

夜風仍舊在兩人間跳著輕緩的舞步，拂過那兩隻明明只要往對方移動一掌的距離，就能夠感受到彼此溫度的手。

金色的眼瞳眨呀眨地，暗示著帝彌托利越發寒冷的晚風與眼前逐漸消去的點點燈海，將會在每一個可能的瞬間宣告自己就這麼失去了能夠更加靠近梅薇絲的機會，可他卻不能肯定剛才望著自己的那雙紫色眼眸，訴說的話語也是同意。

兩顆心的距離遙比燈火與星海般難測，即便他們就站在彼此的身邊而已。

灑落在兩人頭頂的月光依舊沒給出確切的解答，映在彼此眼眸中的夜景也如預料般地被深夜逐漸藏起。帝彌托利想了想，也許這女孩答應與自己來看夜景是一種默許，而仗著兩人之間還有著債務關係，就算是最糟的狀況發生了，也還能夠有重拾梅薇絲笑容的機會──只要還能夠見面。

男孩那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讓人難以相信他已經是活了 160 年的精靈，更是比女孩更有交往經驗的一方。因為這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動了真心，而對象還是他從沒想過的，那有些暴力卻可愛無比的精靈。

只是當他的手正要碰到女孩的那瞬間，梅薇絲卻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帝彌托利。

「夜景很漂亮呢。」女孩的臉稍微被髮絲掩著，眼睛閃著晶透的光芒。

「還有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她注視著那輕輕滾動的冰藍水光。

帝彌托利微微笑著，終將他的掌心，安穩地覆上了梅薇絲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