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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越過防砂壁的第二天,兒子被教導傾聽沙漠的聲音,觀察命運的投影。

 

沙漠中也有兔子和貓,毛皮看起來和腳下的大地同一個顏色,偶爾豎著耳朵從疏灌叢裡探出頭。

父親告訴他只要用心聆聽就可以聽見沙漠的話語。那是從前綠茵遍佈時綠洲女主人留下的呢喃,回音還飄盪在風沙中,那時甚至住著巨人,想用藤蔓爬到天空島。

「我什麼也聽不到。」

「你聽到了,只是還不能理解那是什麼意思。」

「那你聽懂了嗎?」

「我聽見沙暴已經來到我們附近。」男人沉默了會,「我們必須注意她的到訪。」

 

夜晚與白天的溫度有很大差距,睡覺的時候必須蓋上毛皮毯。他們找了一塊岩石,在旁邊簡單地搭了帳篷。岩石縫隙間長了一些星蕈,串在棍子上烤焦後發出特有的香味。

火升起來,天正暗下,煙霧在瘀血的夜色中融化。父親哼著歌架起望遠鏡。沒有比沙漠更適合觀星的地方了。雲很少,這裡是天上最乾淨的水域,一眼就能望到底。

「每個人在天上都有自己的星星。」

「我也有嗎?」

「當然啦,我們的星星都在一起。」

「可是星星會從天上掉下來。」男孩想,也問了出口。「那些星星的主人死了嗎?」

「有時候人們會從這個世界離開,星星也會離開天空……」父親笑了笑。「不過它們只是到了另一個地方,就像星辰從天空到地面,變成星蕈。我們也是這樣。」

 

梨多梵諦辨認每個星星所代表的意義,觀察它們的運動,推翻或複寫先前的假設,就像室羅婆耽解讀文字,剎訶伐羅拆解機關,悉般多摩分析元素變化。

天空映照真理,刻寫命運——地上的人便以此觀測未來。傳說花之女主人所寵愛的鎮靈們曾經靈活掌握這門技藝,可是它們已經銷聲匿跡。

祂們去了哪裡?

男孩想到,父親的家又在哪裡?媽媽說他們是在沙漠相遇的,所以大概是住在沙漠——有沒有機會可以親眼看看父親以前住的地方呢。

 

第三天,他們來到沙漠中居爾城的遺跡。

 

       男孩最近學會了新的魔法。他只看父親用過一次就會了。

他可以在掌心中製造火球,不是一個,而是三個。同齡人需要花費數年背誦學習掌握的法術,他只需要稍微想像就能學會。

他像咖啡館內偶爾出現的藝人那樣表演拋接,父親告訴他,想成為故事裡打倒惡龍的勇者,只會火球術是不夠的。

 

「萬一惡龍喜歡火球術呢?畢竟從來沒有人表演給他們看過嘛。」

「如果你面對的是一條紅龍,他們肯定對這種小把戲不屑一顧。」男人說,「他們想看火焰表演,自己就可以點燃一座城市。」

「那不公平!就連大賢者都打不過一條成年紅龍。」

「無論是紅龍還是大賢者,你都不會比他們還差。」父親揉揉他的頭,「而且再厲害的勇者都不會孤軍奮戰。你不會只有自己一個,到時候你會有朋友,會有很多人在你身邊。」

 

他們借住在一間閒置的房屋,普通的泥土平房、房內除了簡單的木板床,還有灶台、木桌、每隻腳長短不一的椅子,和牆角散落的許多瓦罐。櫃子裡儲存著漬物罐,壁龕裡放著幾隻被點過而融化的蠟燭。

遺跡杳無人煙,什麼人也沒有見到,這裡似乎似乎有人在維護,也許是住在附近的村民,也許是和他們一樣借宿的旅客。

男孩找到掃把與抹布簡單擦拭桌面與床,父親出門了,不知道忙碌什麼,或許是撿拾生火的枝條。

天忽然暗下,風猛烈地吹了起來。男孩越來越擔心父親來不及趕回,迷失在遙遠的沙暴中。門發出巨響,男孩受到驚嚇,幸好看見父親。似乎是開門時門被風吹開造成的噪音。

 

父親說他在出們時正好遇見一隊路過的商隊,向他們交換了物資,要來優酪乳醬和禿禿豆。

他們一同烤餅,晚餐是薄荷豆湯和男人最拿手的脆餅琺提。

 

越過防砂壁的第三天,男人告訴兒子世界的秘密。世上有難以計數的位面,難以計數的世界。

「所有都生活在同一棵樹上,那棵樹就是世界樹。」

「我們的世界樹?」

「不,真正的那棵,我們的比較像是水面上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倒影。」

 

「就算是死去的神明也一樣嗎?」

「你覺得死亡是什麼呢?心跳停止跳動,物質的消泯,還是單純的不存在?神明很少真正死去,祂們大多只是離開了這個物質位面,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另一個國度。死亡不過是另一個開始。」

 

「或遲或早,我們都會在另一邊見面。」

 

話說畢,獵獵強風忽至。沙暴敲開了他們的門。

「你來了,菲莉吉絲。」

沙暴化身成獰貓,優雅地步行至他們面前。

「你太任性了,伊夫利特,我為裁判而來。」獰貓說,像隻真正的貓那樣舔舔前足,金色豎瞳專注地盯著來訪者。

「你被星星引導至此。現在是結局到來的時刻,奉男主人之命,我親自來結束你的生命。」

 

第四天一早,男孩孤身一人在空無一人的城鎮中睜開眼睛。

 

然後他燒啊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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