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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ever happens tomorrow, We've had today. And if we should bump into each other sometime in the future, well that's fine 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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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晚上好……對啊,及川先生現在跟宮選手『暫時』成為室友喔。」

新奇的開場白讓整個直播間炸了開來,及川費力讀著旁邊飛快刷過的留言,在可以回答的範圍內,鳩佔鵲巢的,用著宮侑的頻道進行不知道該算回饋鄉里、還是跨國外交的粉絲互動,「住在一起的原因……才沒有住在一起呢!沒有、絕對沒有!這一切都是──」

說到一半,就聽見螢幕外爆出堪比遭遇黑色流星的尖叫,硬生生打斷原先融洽的互動,才開始五分鐘的直播就這樣被突兀地中斷。

21:00

「抱歉、抱歉直播重新開始喔。才沒有呢!宮選手才沒有發出黏膩的尖叫。」

宮侑否認觀眾對於先前事故的描述,在桌面下,不顯山水的用膝蓋撞了啜飲酒液的及川,「不是黏膩,但確實尖叫了,對吧!」女子高中生的語調在此刻格外刻意,及川感受著穀物在嘴裡擴散的香氣,並奪下報復物理攻擊的勝利。

當宮侑忙著將話題導回計畫的內容時,及川倒好一杯水、作為休戰的信號遞了過去,他們需要足夠清醒才能完整總結這天。當鬆散的閒聊終於結束,及川看見畫面中笑著的他們,以及玻璃俐落切面上扭曲並顛倒的弧度,讓這個瞬間充滿彆腳但喜劇的氛圍。

「總之!我們,對,阿根廷友邦選手跟我,在今天進行了一日體驗,關於『如果今天是生命最後一天』的活動……欸,不是,你們也太失禮了,什麼叫侑侑才不會進行這麼深刻的思考!」

「接著就由及川先生跟你們分享今天的感想喔。」

過分自然的,及川將話題接了過去。有些事,如同『努力』,聽著、模仿著、修正著,然後在反覆執行後衍生為對於自己的理所應當,聊天室的留言其實說對了,至少及川很少特意花上時間去假想這些,追逐理想的過程有太多可以懊悔的片段,卻都成了此刻的現實。

而自己所能做的,也只剩大步走向一個個現實,最終,努力在拉遠後的未來,將這些歪歪扭扭的畸零落腳,看做一條康莊大道。

07:00

生活就是由一連串意外組成,及川忿然想著,並在關掉瓦斯後動身找尋前一晚被借走、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的手機。

為了快速辨識來電對象,及川會替親友挑選不同的鈴聲,帶著惡趣味跟偏好,儘管大多時間他都維持著靜音,但有個舉動可以證明自己的重視總是令人開心,尤其在孤身一人的他鄉或這種可以確實聽見鈴聲的時候。及川從抱枕堆裡翻到手機,在它還未被掛斷前迅速接起。

「翔陽──」

說起同住的契機,還是由日向居中牽線。

疫情影響,及川短暫的、獲得停留日本的機會,扣掉在外短租跟偷渡進球隊宿舍,保有隱私又方便約會的選項著實不多,而購屋的宮侑便成為交友圈裡最合適的人選──特別是宮治在聽聞消息後愉快地留下「那個麻煩的傢伙就交給你了!」就返回兵庫老家。

日向問起及川是否住得習慣,又說到自己跟同樣住宿的木兔有看他們前一晚的直播,很有趣喔,日向的聲音透過電流的重組、帶著笑意,傳進及川的耳裡,消弭距離。

植栽、地毯跟令人沉淪的懶骨頭,及川環視充滿慵懶感的起居空間,真切地意識到這是某人的『家』,為彼此考量,能夠安心休息的地方。

「翔陽,如果今天是最後一天,你會想做什麼?」及川盯著因為加熱而再次滋滋作響的肉片,將困擾自己的問題拋了過去。

運動員的生活、所謂保持狀態與照顧好自己,都奠基在規律到有些乏味的日復一日裡,因此,當及川跟宮侑面臨最後一天的難題時,首先想到的,還是隔天究竟要不要晨跑跟重訓的問題。

「都最後一天了!」

「就是,之後也不用再打球。」兩人一搭一唱,嚷嚷著當然選擇放假、才不要訓練,卻在隔天早上聽見對方依舊響起的鬧鈴聲。他們從玄關開始消遣彼此,好像昨晚信誓旦旦的人不是自己,清晨五點的街道,終歸是安靜的,隨著跨出腳步,用來填補空白的拌嘴也漸漸消停,只剩下規律到熱血沸騰的呼吸。

原本以為僅只習慣的東西,卻夯實成一部分的自己。

「啊!研磨也問過這個,不對,他是問想吃什麼……應該還是按照平常吧?不過會想見見家人、及川前輩還有烏野的大家,總覺得一天不太夠。」

正因為時間遠遠不夠,及川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喜歡排球。

那些日積月累的辛苦、挫折與無法細數的喜悅和感謝,在前幾個小時內,化為一如既往的自律,被清楚呈現。想成為二傳、想挺進春高、想打敗所有人,總總伴隨期望的疼痛,像長跑似的,在身體經歷近乎窒息的體驗後,又擅自產生足以撐下去渴望與愉悅。他果然連最後一天都想著排球。

12:00

「你出門的話我可以吃掉冰箱的食物嗎?」

「蛤!那是治做給我的啊!」

「準確來說是我們,而且你不是說要度過『特別』的一天?」

打著不虛此生的名義,宮侑積極慫恿及川一起出門做點行程以外的事,譬如去科學館癱在沙發上看立體星空,或是去環球影城抱桶小小兵爆米花作為紀念,『完美的一天』宮侑如此定義這些不知是點綴生命的美麗故事,還是點燃媒體興致的萬惡事故。而這些突發奇想,在及川點開哥吉拉系列電影的同時被一一駁回。

「我以為你會答應!」宮侑浮誇地表演他的失望,然後目睹及川將手指挪到通訊錄上標示著『北前輩』的位置,也許你可以跟信介分享這個好主意,及川用著發表曠世演說的語氣,展露同樣的欠揍演技。

終究,宮侑放棄抱著筆電、把自己和懶骨頭融為一體的及川,端著分好的午餐跑到陽台撥通熟悉的號碼。

「幹嘛?」

惡聲惡氣的問候,與網路評價中「飯糰宮的老闆又帥又溫柔」毫不相符,但另一頭的人總歸沒讓宮侑等待太久。在以為不會被接起的時段,聽見不會錯認的聲音,宮侑吶吶的經歷短暫的失語,背景是母親漸遠的詢問與推動椅子的雜音,「喂,聽得到嗎?」在一直深受重視的午餐時段,宮治放下在乎的事,為著自己又問了一次。

「喔──我想說你常備菜怎麼不多做一點。」宮侑咬了一口雞肉,企圖用咀嚼掩蓋先前的凝滯。

「……怎麼有你這種人?」像是被爛答案嗆到,宮治發出不可置信的感嘆。

「蛤!」

「我只是在想自己的兄弟怎麼這麼垃圾,你要講的不只是這個吧。」

或許是老天有眼、風水輪流轉,這次終於換宮侑被堵到說不出話。他們都不算特別敏感的人,對於外界的情緒與感受往往能夠恍若未聞,只是,宮治太了解他,才會連這點拐彎抹角的不捨都能察覺。

關於分道揚鑣,宮侑以為自己早已足夠熟稔,他可是要過得比對方幸福,然後一生無悔地向選擇不同的手足炫耀。不過,當生命遭逢如約而至的結束,他才意會到所有貪戀永遠無法被滿足,想說話、見面或相偕前行的人,這些在朝著前方追逐而被落於身後的,竟然讓他如此不捨。

「你覺得要去科學館還是環球影城?」最終,宮侑還是沒有問出口。

沒有我,你會寂寞嗎?


18:00

「你可以跟日向去啊,那應該算是熱門約會地點。」

「這不一樣,小岩,這不一樣。」

「什麼啦?」

「沒……我是說,是我們說好要去看星空投影的!」

21:30

「晨跑、電影──不過侑是外出看展,接著晚餐跟直播,這些大概就是我們今天的行程。」

成年後,時間像被壓縮過,扁扁的從眼皮底下溜走。儘管及川深有同感,但直到把一天行程攤開,才真實感受到能完成的事情少得讓人心驚,充實而單薄,他們做足準備,花了整晚計畫並在隔天實行,有模有樣地接受這個設定,卻沒意料到在知覺有限後會感到如此不捨。

 

「這個計畫來自我們昨天收到私訊,有個粉絲提到最近過得很辛苦,想……了結。」

在直播結束前,宮侑收斂起慣常的隨意語調,簡單提及一切始末。

對於是否說明體驗的主因,及川跟宮侑糾結了很久,關於最後一天、關於離去與終結,除了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事情,也擔心算是公眾人物的彼此不自覺說錯了什麼。但,比起能說什麼,在討論後他們決定將體驗的全貌托出,畢竟能代言的只有自己,而在此之前,二人絲毫沒有盡了人事的從容。

明明是最後一天,宮侑在停頓後留戀地喃喃道,完全不夠。


「但謝謝你,願意告訴素昧平生的我們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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