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Eckehart那之後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抱著少爺,在野餐的那片綠地上躺著,依然正睡著,似乎做了一個美夢。
美夢裡的他還是抱著少爺,在剛曬乾的被單上躺著,陽光的氣味灑滿鼻腔,接著夢見了夢中的他及夢中的他夢見的夢……直到懷中的少爺將手碰上他的臉。
艾克哈特睜開眼,便發現夢中的情景並不只是夢,反倒混雜著部份的現實。
比如掌心下觸到的體溫,及眼前望見的白髮。
納西瑟斯正靜靜地窩在他的腰上,臉色比往常要蒼白了些,雙手往前抱,頭靠在腹部附近,鼻息起伏不大,眼窩下寐著一圈淺淡的陰影,像整晚沒睡好似的。
顧不上錯愕,艾克哈特立刻抬頭環顧四周,是和平時一樣的房間,他總是寄居在少爺的房裡。
房裡除了他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
窗簾雖然拉著,卻看得見露出的陽光。
牆上的時鐘指針指著十二點,已經正午了,所有的擺設都和平時相同,唯有一條毛巾和一個水盆突兀地放在床邊的木椅上。
那是少爺平時最愛坐的椅子,尺寸小,大人坐不上去,精緻的雕花上有一道嗑痕,那是他們在玩耍時不小心失手嗑到的。
「失禮了。」不敢貿然弄醒對方,艾克哈特只是皺著眉,從被窩裡慢慢抽出手,同時摸著他和少爺的額頭,確認自己的燒已經退了之後,才鬆下眉頭。
太好了,傳染給少爺的可能不大。
但又回想起昨晚把人弄氣了,甚至逼得流下了眼淚的畫面,心就連著當下來不及的份抽了起來,愧疚得眼簾低垂。
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納西瑟斯哭。
儘管剛認識時總把對方誤當作玻璃娃娃似的對待,以為嗑著絆著了,這位小少爺說不定就會放聲大哭,沒想到真照護不慎,看著對方跌倒受傷的時候,卻無法從他臉上找到半滴眼淚。
不管多痛、多委屈,都不曾哭過。
他的少爺,其實很堅強的。
艾克哈特襟聲了好一陣子,甚至將剛抬起的頭也靠回枕頭上,唯獨雙眼依然看著納西瑟斯。
等待對方醒來的時間是靜謐的,他有一個猜想,非常想和對方確認。
他看著他的少爺張開了眼。
很緩慢的。
「早安,少爺。」他棕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脫口說完,就停了。
納西瑟斯睏倦地揉了揉眼睛,目光逐漸凝聚到艾克哈特臉上,看了一陣子,直到眼底清明起來後,手才直接往對方的臉頰上摸,並確認似的擠壓了下。
睡意掩不住他眼底亮起的開心。「艾可感冒好了!對吧!」
「今天陪我玩!不過現在還想再睡一下……再一下……」聲音減弱,眼睛也深深地瞇了起來,含糊地咕噥著。
果然很睏。
當艾克哈特緩下眼神,準備拉起被子,讓對方睡得安穩時,他的少爺卻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雙手拉住他的領口。
「還有!回來工作!下次生病再把我趕出去,你就……就……對,就……」
「完蛋……了。」
說完就睡著了,手卻仍緊緊抓著艾克哈特不放。
被子還是被掀了上去,蓋住納西瑟斯的肩膀。
艾克哈特最後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問少爺昨天是不是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是不是照顧自己才晚睡的,反正答案已經足夠明顯了,讓人休息比問問題要重要。
於是笑容越來越大,偷偷將距離挪近了點,側躺著枕頭,親吻了對方的臉頰。
「謝謝你,納西瑟斯。」
回想到這裡中斷。
中學時那持續幾週的鬧騰,在臨近考試前自主減低了頻率,之後,當納西瑟斯忙起來時也會遺忘索取,艾克哈特很能理解,課業及學習非常重要,不過總還會有些寂寞……及欲求不滿。
或許不只對方,自己也有些過於奇妙的執著吧。
當他在成長時回想過去的時光,每一個時刻都像他喜歡上納西瑟斯的那個時刻,每一個回憶都在光陰的潤飾下閃耀無比。
只要和對方在一起,日子就像在闔上眼,再張開的過程中,塞入一堆飄動著的彩色碎紙屑。
眨眼的時間一過。
少爺長大了。
他也是。
他們……就上高中了。
在陸續發生的改變中,彼此的界線還是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