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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chos

歷經數不盡次與Fulgur往一或一百乃至一千公里外的閑遊後,Uki那雙木橘棕的便鞋終是掀了底。Uki抱膝蹲踞在玄關前獨自神傷,正巧與責任編輯通完話,手裏還抓著枝原子筆的Fulgur見狀踮腳走來輕柔蹭上他。我們這兩天再一起去挑一雙吧,他以手背拭過鞋面。不行,一定得是這雙。Uki側過頭看他,面頰歇在膝頭上擠出一小團肉來。我想要這雙鞋恢復成它原本的樣子。Fulgur手肘撐在膝上,雙手捧住自己的兩頰。好,那我們就來想想辦法。他說,以原子筆收起的筆尖處施魔法似地輕點Uki的鼻頭。這不是我好久以前送你的原子筆嗎,怎麼到現在還在用?Uki眼尖,一下子輕掐住了那枝鏽紅的原子筆。筆桿握起來順手,墨水沒了換枝筆芯就能繼續寫,我覺得很好用就一直帶在身邊了。Fulgur讚歎。不愧是百年文具品牌提供的公關品。Uki將筆旋了半圈點點Fulgur的鼻尖。隔了八年告訴你真相,大驚喜,那其實是我跟他們合作時自己另外去百貨公司挑的。Fulgur沉默數秒,視線緩緩轉向那雙便鞋。我也得和你坦承我買下那雙鞋時沒有打折。沒有打折?你說在折扣季買的所以很划算不是嗎?Uki握著筆大驚道。我忘記當時櫃員說什麼了,但那雙鞋不在折扣範圍內。Fulgur小心翼翼抽回那枝原子筆。那你怎麼還是買了?Uki問。因為你路過街邊櫥窗的時候一直看它。Fulgur重新以筆尖點住了Uki的鼻頭。



星期日是個暖融的煙雨天,Uki踩上通勤日穿的切爾西靴打起了有著淡淡印花的拱型透明傘,Fulgur揹著個栗棕色大提包與他一同擠在傘下,兩人沿著吃了水而濕紅的磚道一路往幾個街區外而行。東西還好嗎?Uki的聲音融在細潤的雨裏。沒事。Fulgur窺了眼包內,被塑膠袋捆得嚴嚴實實的鞋盒與他的長夾保溫瓶筆記本地鐵讀物以及一捲前兩天方印出的講義草稿在裏頭躺得安詳。

傘底空間不甚大,Fulgur略略彎低身子勾上Uki的脖頸,與他靠得更近一些。你今天穿了古龍水?Uki抬眼看他。只在空氣裏灑了一點用紙片接,藏在襯衫口袋裏。Fulgur應道。怎麼了。Uki笑。猜你會不會發現。Fulgur附在他耳際低語。風溫溫游來,推下路樹裏一串雨珠,噠噠噠噠地敲在了傘頂,兩人同時抬頭。葉子好像又綠了一些。Uki說,視線又落向樹下的矮花叢。這花也快開了,真好。Fulgur探過身去細瞧,跟著輕歎出聲。是啊,真好。他說。


小店深藏窄巷盡處,低矮建物上蔓生的攀藤半掩過招牌,Fulgur與Uki險些走過了頭。兩人收傘入店,門框上的黃銅鈴鐺脆脆響了幾聲。櫃檯後的修鞋匠擱下手裏一隻高跟鞋望向他們,兩個眼珠透灰得像當日的天色。Fulgur從鼓囊囊的提包裏取出鞋盒說明來意,那修鞋匠不作聲,只揭開紙盒拿出那雙木橘棕的鞋,戴起眼鏡擰開桌燈在熾白的光裏把一雙皮鞋端詳了好半天。這雙鞋是誰的?修鞋匠抬眼問。Uki往前移了半步,修鞋匠微微頷首。你想要我幫你修補到什麼程度?她問。皮革本身的狀態是維持得不錯,看得出來你經常替它上油上蠟。修鞋匠從旁抽出一張空白單子。只是你大概是穿著它去了很多地方,它上面有非常多、非常多道摺痕和刮痕。這些該怎麼辦?刮痕是可以補的。她食指輕劃過幾道鞋面上的痕跡。Uki彎身細看一陣後搖搖頭。這些痕跡都幫我留下來吧。他說,修鞋匠在單子上做了筆記。鞋面的縫線也都沒什麼問題,只剩鞋底了。她從櫃檯下拉出一大面厚重的樣本。你想換成什麼樣的鞋底?Uki按著脣陷入長考。如果我時常穿著它去散步的話呢?他問。那麼這類稍微輕盈有彈性一點的會比較好。修鞋匠指向樣本版右上方。但是我又會在下雨天穿著它出門。Uki猶豫道。那麼可以選止滑力強的。修鞋匠點點右下方。Uki轉頭看向正安靜回望著他的Fulgur,不遠處忽地漣漪一樣泛起歡欣的電子音樂。


這帶有冰淇淋車?

Fulgur與Uki兩人幾近是同時開口問修鞋匠。


修鞋匠聞言撫掌大笑,有啊、有啊,她說。Uki又回視一眼已從褲袋內默默撈出零鈔握在手心裏的Fulgur。請幫我換成最接近原先那種材質的鞋底吧。他的聲音溫柔落在那雙木橘棕的便鞋上。



依舊落著小雨的午後,Fulgur打起有著淡淡印花的拱型透明傘,不時咬一口手裏握著的薄荷巧克力甜筒,快樂似神仙。與他一同擠在傘下的Uki肩上揹著個栗棕色大提包,掌裏一小杯紫芋冰淇淋已被他吃了大半。


Ukiki。

什麼事?

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

嗯。

你送我那枝原子筆時把收據留在紙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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