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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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造神叨叨絮絮說著那些距離他們千年前的故事,眼中的無盡感慨,彷彿已將他們的人生寫入了他身為前陰間使者的一頁。

這其中包括他成為家神的契機、在陰間生活或許又是一個千年般漫長的──厭倦。

解怨脈聽著聽著,忽然也厭倦起來。

──白狼畢竟殺了李德春的父母。

然後他就盡量保持著,清醒的神智以及挺直的背脊,或許還有李德春記憶裡,無時無刻都能回眸對她一笑的灑脫──

最後還是跌跌撞撞地跑出那棟破爛屋子了。

一點都不灑脫,他甚至還穿著一件家常服裝,跟李德春在這鬼都不想光顧的地方,他一直想著這幾天他都在做什麼。

比如李德春端茶送水,比如李德春耐心教導那小孩寫字的模樣,比如他偶爾會沉醉在陰間沒有的陽光下,想像著跟李德春就這麼過著平靜的日子。

他是喜歡李德春的。

不過這份喜歡並不是需要說出口的,在身為陰間使者的前提。

他們的時光太漫長,根本沒必要用人間的感情下定義,那簡直是愚蠢的行為。

──那可是地獄啊!有人想在地獄看人談戀愛嗎?一定沒有,反正他是不想,且地獄演得偶像劇,就各地獄之主的尊容──

解怨脈暫時放下了這個不著邊際的心思。

他蹲坐在滿坑滿谷的垃圾山上,望著地獄所沒有的星空。

成造神訴說的千年前的回憶,都變作解怨脈死後,第一次見著那傻女孩的景象。

她沉靜,她微笑,她說她是月值使者李德春。

接著他忍不住去摸那剪得短短的、乾淨整齊的髮頂,狠狠地把它揉亂了。

她著急地掙脫那只比自己厚實溫暖的大掌,好不容易將他的手拔下頭頂,卻被他擊掌相迎。

解怨脈笑得自由自在,被刪除的記憶卻阻止不了不斷渴望的親近。

也許前世的解怨脈與李德春擁抱的溫度,刻在他們的靈魂裡,隨著他一句「哦,那我就是日值使者解怨脈」,似乎一切都有了新的開始。

我為妳而來。

為我們的羈絆而存在。

這麼浪漫的話──他可不會說出來。誰知道李德春聽不聽得明白呢?

最好還是要明白,有些話藏在心底,可能下一個千年來臨之前,解怨脈就沒心情再說。

「使者。」垃圾山上昂然佇立的男人,望著垃圾山下彷彿仰視日光的女孩。

他慢慢轉過身,垂首望著李德春。

不怪我嗎?

為什麼來找我?

妳很在意嗎?

漫天的問句充斥在腦海,解怨脈卻連開口都沒有。

「很晚了,賢東都已經睡了,你也……」

「李德春。」

「是。」

「上來這邊,我有話問妳。」

李德春猶豫片刻,垂頭往上爬,還沒到頂,便被他拉到了身邊。

空間不大,雖然都是一些大型廢棄物堆砌而成的山,沒什麼難聞的氣味,到底還是讓人感到不自在。

但兩人卻都格外安適,李德春早已沒了上來前那微小的糾結,只是想待在解怨脈身旁,別問為什麼,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縱然心底抗議著,他殺了自己的父母,他們是仇人,就算白狼拚命地彌補,人死又怎能復生?身為陰間使者的他們再清楚不過的。

可對她而言,再了解不過的也是解怨脈,不是嗎?

她那瞬間的悲傷,在面對這個人時,總是那麼微不足道。

「你……要問什麼?」

「沒什麼,妳不覺得天上的星星挺亮的嗎?」

李德春眨眨眼,將視線從他的側臉移向無光害干涉而明亮潔淨的夜空,「是,非常漂亮。」

「這樣就對了,人間的夜色不管過了多久都一樣。」

她忽爾一頓,回頭望著解怨脈,兩人的臉離得極近,這樣的距離令人無法呼吸,但同時又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難受。

為何她不能好好面對自己的心情呢?

解怨脈也看著面前徬徨失措的少女,心中一緊,想為千年前剛剛死掉的自己再道一次歉,卻是眼神一轉,提高聲音道:「看!有流星。」

李德春被嚇了一跳,趕忙想轉頭去看,也就這一前一後的瞬間──

好像發生了比前世因緣糾纏,還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解怨脈乖巧地把頭髮梳下來,別誤會,他只不過是想給陽間的法官一個好印象,絕不包含什麼賠罪之意。

「李德春!」

但有人就是不依他這極為誠懇的形象,執意走在前頭。

「是,月值使者李德春。」

果然還是要跟她說清楚,比如他們都已經不是千年前的自己了;比如他們現在就是陰間使者,沒必要也不需要再禁錮於過去,他們不是還能一直在一起嘛──

所以,不小心碰到臉的意外一千年才一回,就別生氣了,我道歉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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