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6

05

　　秋天到了這裡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埃德蒙躺在木板上，一旁的樹林摻雜了準備泛黃的樹木，白晝只剩那麼點時間。

　　就像一顆石頭扔進深潭裡，石子沉下看不見的深度、而湖面泛起的漣漪漸漸消退，最終歸於寧靜。

　　又是一潭死水。

　　當習慣的步調被打亂，便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甚至已經開始從平板電腦裡找書來看。雖然待在這裡沒能去學校，但想學的東西只要向來的人提出，經過審核後也能得到學習管道，埃德蒙於教育之處並沒有與世隔絕。

　　但對他而言不過都是打發時間而已。他有太多時間要打發了。

　　直至湖水冰封，漫長的冬季降臨。

06

　　埃德蒙坐在客廳裡，他挺喜歡這個壁爐的，雖然得靠柴火，但準備這些東西的人也不是他。

　　火光搖曳，對應外頭的飛雪。十二月的冬天意味著一年又即將過去，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埃德蒙看著電視，除了新聞台以外也只有電影錄影帶可以看了。電視播出闔家歡樂的音樂。

　　該死的鈴鐺聲、該死的笑聲。但他可不能砸了鮮少的娛樂設備。

　　下了整日的雪，連短暫的白日也被遮的嚴嚴實實，埃德蒙躺在沙發上，他恨透了這個節日，就算是幾年前、還在外頭生活的時候也是。家裡盛大的慶祝，但沒有人是真心歡喜的，至少他不是。

　　別墅的大門被轉開，埃蒙德懶得從沙發上爬起來，會在大雪天出門的人除了工作也沒別人了吧，他們對自己總是躲躲閃閃的，別自討沒趣。

　　「沒有人在嗎？」

　　「大概是在房間裡，你真的要在這裡過夜嗎？」

　　「嗯，他們說可以。」

　　接下來埃德蒙聽到的是一連串的叮囑，他們應該先確認壞話的當事人在不在現場的。什麼要睡前要把門鎖好、有事要立刻打電話之類的，活像他是什麼野獸似的。

　　然後是少年的聲音，很小聲、他聽不清楚究竟回應了些什麼。然後他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

　　「你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林恩對那人倒是沒那麼膽小了，甚至還笑得出來。「謝謝你送我來，趁雪小一點的時候回去吧。」

　　即使踏出了門，那人還是頻頻回頭吧。那是周末會來的人。

　　「他們在擔心什麼？」

　　林恩直到看不見車子的尾燈才關上門，便馬上聽見埃德蒙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你在啊！」

　　「不然能去哪裡？」，埃蒙德打量他的隨身物品，一個行李箱，就像是打定主意要在這裡過上幾天。不過車都開走了，也沒辦法把別墅的小主人趕出去。

　　「噢……」，林恩感覺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你看起來像被扔進雪裡的貓」，埃德蒙把沙發上的毯子扔到他身上，門剛剛開著可灌進了不少冷風，「所以，你怎麼來了？」

　　林恩把毯子拉好，也許是剛剛還蓋在埃德蒙身上，上頭還留有餘溫。他快步地走到餐桌前，上頭擺著兩個大盒子，是方才員工替他拿進來的。林恩將裡頭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好。

　　「院裡有派對……」，林恩看著有些涼掉的食物，思考著要不要重新加熱，「所以我想也帶點什麼過來。」

　　真是沒想到。埃德蒙看著遲來的聖誕大餐，雖然蛋糕是切片裝好的，但自從在這裡以後他就沒吃過蛋糕這種非正餐的甜食了。

　　「你坐吧。」，埃德蒙對他說道，自己倒是將這些節日餐點給一一溫過，甚至給他倒了一杯熱牛奶。他有些意外林恩甚至沒在那裡先用過餐。

　　「你變挺多的。」

　　「是好的改變嗎？」，林恩放下湯匙，一臉疑惑的看著他。這也是改變的一種，夏季的他可是連看人都要扭捏好一陣子。

　　「還不差吧。」，埃德蒙將碗裡的食物攪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以其他人的角度來看大約是好的，雖然林恩看起來不至於是社交障礙的樣子，但過於怕生的個性在外頭可一點也不吃香。

　　「那就好。」，人總會成長，即使自己感覺不出來，但在久未見的人眼中也是和原來的樣貌大不相同。

　　埃德蒙問他中學的生活，也問他一個人離家的生活，林德不確定這是因為好奇還是為了排遣過於安靜的空間。他們就像許久不見的老友在餐桌前無所不談，然後在最後一口蛋糕下肚時用加了肉桂的葡萄汁代替熱紅酒來慶祝佳節。

　　這樣像節日多了。

　　他們坐在沙發上看愛情電影，林恩不喜歡恐怖片、也不喜歡英雄或動作片，對他而言似乎太刺激了，埃德蒙倒是無所謂，這裡的錄影帶他看過的大部分都是對方不看的，剩下的則是如現在機子所播放的。

　　「你要睡哪裡？」，他可不記得員工走前還替他把房間整理出來。

　　「客廳吧。」，林恩想了想才回應，客廳有厚重的地毯、也有抱枕和毛毯，除了壁爐以外也有暖氣，不過要睡覺的話最好把壁爐的火滅了。「很像睡衣派對。」

　　埃德蒙聽見這詞從他嘴裡說出覺得有趣，且不說他在學校有沒有一起過夜交情的朋友，這個活動怎麼想都跟他們兩個無緣，「怎麼，你還期望我跟你一起窩在這裡嗎？」

　　「如果可以的話。」

　　雖然他才覺得林恩像貓，但現在也許比較像狗，一隻用無辜眼神看著主人的小狗。「我房間吧，好歹有張床。」

　　是雙人床。這裡所有的房間都是雙人床，林恩把毛毯也帶上了樓，行李箱是埃德蒙拿的。不愧是別墅，其他房間都上了鎖，但埃德蒙的房間也看得出寬闊的格局。東西很少，很難想像是在這裡久居的人。

　　「對，這裡什麼都沒有。」，埃德蒙看他的眼神也不難猜到他的想法，管家說這裡什麼都有，是什麼都有，但也什麼都沒有。他就是個被矯正行為的犯人，除了學習相關的東西以外，也沒有其他娛樂可言，房間裡連裝飾物也沒有。

　　埃德蒙關上了門。

　　「所以，他們在擔心什麼？」

　　「他們說你很危險、說你打了人。」，林恩眨了眨眼，也許他真的是因為做過什麼危險的事才被送過來，但林恩與他相處的日子卻沒有感覺到那種意圖，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

　　「那你不怕嗎？」

　　林恩看著橫躺在床上的埃德蒙，他指著的是自己背後刻的亂七八糟的牆面，不得不說他的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在這裡一切似乎都能被排解無聊所解釋。「如果是要傷害人，那我是怕的。我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但他不知道，他的行為也不源於怒氣，還有更多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情緒。

　　林恩揪著自己的襪子，突然想到這間宅邸裡並沒有設置任何聖誕節布置，不僅是樹，連襪子都沒有。

　　「你快點睡。」，埃德蒙把毯子扔到他臉上，他像個隔天要出去旅遊的小孩一樣，興奮的樣子有點傻。

　　「你相信聖誕老人嗎？」

　　「不信。」，雖然以前在家的時候，聖誕樹下每次都有禮物，但想就知道是家裡的人布置的。沒人問過他們要什麼，他們也沒寫過任何一封信。

　　何況他們兩個都這個年紀了。

　　「我也不信，但如果有的話，我應該也不會收到禮物吧。」，燈關著，他們都不會看到對方的表情。

　　埃德蒙笑出聲來，跟小白兔沒兩樣的人竟然說自己不是乖小孩，「你做過什麼了？」

　　安靜了很久，他忍不住想林恩是不是睡著了，他的呼吸聲很平穩，也許自己也該睡了。

　　「我吃了人。」

　　聲音就像當初和他說謝謝那樣輕，埃德蒙不能確定這是夢話還是林恩睡著前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