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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ffy

  他的電車遲了。

  站內廣播告知發生了人身事故,清早的上班族們依舊安靜,像冬日的候鳥般面無表情地倚著彼此。今早正好也沒什麼預定的工作,他也就耐著性子等待。

  「人身事故」,每次他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好笑,那樣輕描淡寫的說法,若無其事地簡直就像在報告「系統因零件損壞而故障」的口氣。或許,他想了一下,那也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系統故障。

  他不禁好奇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人不作聲地活這麼久,卻在最後以最難以忽視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迎向盛大的死。而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直到結局,還是沒帶給任何人太大的困擾,又會怎麼想呢?


  「先生,不好意思」

  站務人員出聲提醒他站得太靠近月台邊緣,他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幾步。看著跟前不過幾米深的月台,軌道沉默地躺在底下,那距離腳一跨便能輕易摔落,毫不費力。

  自殺這樣的念頭並非從未出現過於他腦海,不過那都是年輕時的事了,就像全世界的高中生一樣,不為了什麼特定的原因,輕飄飄地想著死的事情。比起激烈想消滅自我,他那時的想法更近於「好像也沒有活過二十五歲的必要」。對高中生來說,二十五歲簡直就像人生的盡頭。

  念頭浮現時,他獨自站在學校的頂樓,如今他已不記得為何會一個人待在那裏,不過估計是掃除懲處之類的無聊理由,而非什麼孤獨的浪漫情懷。他靠著欄杆,運動社團學生的叫喊聲遙遠,依稀還能聽見某處傳來的直笛聲。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每天努力著呢,他真不明白,卻隱約感到一絲羨慕。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他第一次深刻感到無聊的瞬間。而往後他將一再重複練習這樣的感受。

  他突然發現欄杆其實很矮。稍微偏移了重心,他將身體前傾探出天空,頭順勢地往下看。風凜冽地穿過他尚黑的頭髮,瞬間一切感官都變得無比真實,抓著欄杆的掌心冰冷,心跳聲震耳欲聾,失重的想像使他頭暈目眩:人原來可以這麼輕易地死掉。他馬上往後跌坐在地上,心臟高速搏動著,汗水濕漉漉地淌過他的背。我還活著、我還活著,他拚了命地告訴自己,彷彿想擊潰剛剛瞬間逼近的龐大死亡陰影。

  那是他第一次切身明白了人終究要死的事實。而當時的他還沒變老,以為這就是世上最恐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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