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我是彌生

　　「気持ち悪い。」

　　（「令人噁心。」）

　　男子坐在梳化檯前方，直視著鏡中如陶瓷般精緻的妝容，以五指次次梳開已足夠柔順的髮，學著女人的口氣，輕聲說道。接著，他低眸拿起檯面上的純銀剪刀，取來置於一旁的白布細細擦拭，猶如為著即將進行的重大儀式準備著前置作業似的，嚴正端莊。

　　再次與鏡面那頭對視，鋒利的刀尖靠近了下顎，以不輕不重的力道，極緩地滑過那兒嬌嫩的皮膚，一路沿著頸部的線條遊走，最後在接近耳下的位置停下，穿過光影間的空隙，喀嚓一聲，絲絲細縷傾瀉而下。

　　與此同時，後頭傳來了鐵制品相互碰撞的巨大聲響，期間還摻著嗓音遭受撕裂的叫罵，而他的動作卻依然流暢，未有受到影響，彷彿整個空間裡只有他一人那般，直到最後一抹杏色落地，他才滿意地放下剪具，微微勾唇一笑。

　　輕柔起身，他悠慢地撿拾起留於米色鵝絨禮服上的殘髮，謹慎整理好自個儀容，接著才邁步向另側的音響設備走去。食指輕碰上觸控螢幕，提琴合奏自揚聲喇叭悠揚而出，如片片飄落的羽絨，撩開湖面引發陣陣漣漪。

　　指尖轉而停在音量加大的按鍵上，他慢慢闔上眼，那副難聽的鴨嗓終於被第九交響曲掩蓋過去，由柔和逐漸轉為磅礡的音符自耳膜流竄而入，包裹著他全身的細胞和血液，他彷彿收到鼓舞，胸前逐漸盈滿激昂。這份難以斂下的情緒使他脫口笑出，肩膀止不住地抖動，笑聲伴著逐步加重的曲調擴大，又再擴大了一些，音波震動著空氣，深潭濺起了無數水花。

　　他的名字是島津彌生，一名總以女裝扮相的專業殺手，善使美人計，因貪圖美色而死在他手裡的男人不可勝數。可如今，他已厭倦了再任他人所控，做那隨時可棄的棋子，他要變得更強大，他要成為掌棋的人。

　　他是島津彌生，他是彌生。

　　重新睜眼，紫眸溢出瘋狂，詭譎光芒一閃一滅，他抓起事先備於音響旁的手槍，在曲子進入最高潮的同時舉槍，對準了雙手被銬於床尾鐵桿因而動彈不得的女人，擊鎚碰撞點燃的火花隨著巨響連續迸發，子彈飛旋而出不偏不倚地穿透那人眉心，噴濺的腦漿及血液將後頭的地毯和窗簾染成一片腥紅，煙硝和鐵鏽撲面迎來，就如演繹著的交響樂那般，同樣衝擊著人心。

　　在那人倒地前，僅有幾秒鐘過去，彌生早已清空了彈匣，可他卻仍是發了瘋似的繼續扣壓著扳機，槍管溫度已達百度，他仿若絲毫不覺燙手。當曲調趨歸平緩之後，他才猛地扔掉了手槍，握拳狠狠砸向光板。

　　空間突然被壓縮直至無聲，剩下他失序的喘息，和劇烈的心跳。

　　「我做的好嗎？媽媽。」滾燙悄然滑落面頰，他的聲線顫抖如秋風中欲墜的枯葉，在他的內心深處，本該透進日光的那個地方，如今成了萬劫深淵。

　　可那卻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切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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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