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巴尼修王國的王家輔佐官梅斯和近衛隊長坎羅，最近很煩惱。

自從巴尼修王國的年輕國王，抱著他在海邊撿到的受傷人魚，回到王宮開始，他們所擔憂的煩惱又多了一項——該如何有效遏止首都圈中流傳的有關國王和人魚的戀愛傳聞。

身為里歐從王太子到繼位三年至今，已經跟隨了將近十年的他們，是除了勤政愛民的國王和體弱多病的皇后之外，里歐最為親近而忠實的臣下與友人。

那天收到通報的他們，也早已雙雙等候在的宮門前，幾分鐘後，便親眼見到他們的國王抱著一隻藍色人魚踏上台階，一邊對身邊的侍從交待什麼，一邊在將抵達他們面前時拐了個彎，走向王宮裡的大浴池通道。

「陛下，您終於回來了！」坎羅一個箭步上前，走到落後國王一步的距離，打量了一圈他的狀態，見除了衣服有些濕痕和砂石，沒有任何異樣，又繼續說：「下次請不要再獨自外出了。」

「陛下，這是怎麼回事？您到海邊去了嗎？」

梅斯緊跟在後，他看著國王懷中那隻身長近三公尺，正在好奇四處打量周遭的人魚，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人魚，傳說中是孕育所有生命的海洋母神所偏愛的使者，同時在古老預言中代表了破碎染血的鹽、風暴和泡沫般的命運。

里歐對坎羅和梅斯點頭，腳步一刻不停地說：「嗯，我回來了。說來話長，你們待會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話畢，里歐一到達目的地，立即小心翼翼將懷裡的人魚放入王宮中的大浴池內，並從侍從手中接過剛才吩咐送來治療的藥物和用具。

人魚身上最為嚴重的傷口不適合再拖延，里歐在浴池邊坐下，浮在水面的人魚，便慢悠悠游近，似乎是知道他要做什麼，還配合地將上半身探出水面，伸出受傷的左手臂。

里歐捲起袖子，仔細地清理人魚手臂上皮開肉綻的傷口、消毒治療，儘管人魚有些焦躁不安，卻始終沒有抗拒，唯有喉嚨發出悶悶的聲鳴，尾巴不住拍打水面，激起陣陣水花，濺濕了里歐的衣服。

結束治療，里歐親自安排了人魚的安置事宜，領著坎羅和梅斯匆匆回到辦公室內，端坐在椅子上，將今天的遭遇告訴了他們。

「我決定暫時照顧他，等到他痊癒後，再送他回海裡。」

里歐的嗓音清冷平淡，帶著不容質疑的凜冽。

「可是，殿下……」

「是，謹遵王命。」就在坎羅皺著眉，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梅斯打斷了他，「我們也會交待下去，讓人好好照顧那隻人魚。」

雖然不解，坎羅接收到梅斯的暗示後，還是壓下心中的擔憂，和他一起退出房間。

里歐多多少少也能猜想到坎羅和梅斯的心思，他收回落在他們離開身影的目光，拿起桌面最上方的一疊文件，不再繼續深思，開始埋首處理政務。然而，人魚那雙平靜下暗藏旋渦的藍色雙眼，卻總是不時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另一邊，坎羅剛跟著梅斯走進他的輔佐官辦公室，剛關上門，他就迫不及待詢問：「你剛才為什麼阻止我？在這種和普羅米波利斯帝國對峙的重要時期，那隻突然出現的人魚可能會讓陛下分心。」

「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了，我相信這並不會影響到我們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梅斯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拉開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而且，關於人魚，我剛才想起一件事——」

「啊？噢噢，你說那個啊，說到底也只是傳聞罷了。」坎羅顯然也想起來了，他不以為意地撇撇嘴：「什麼德烏斯‧普羅米斯預言中世界滅亡前海神派來的使者，這麼多年來又不是沒有人魚出現，再說現在除了可能發生戰爭以外，根本看不出來滅亡前的預兆，誰都沒辦法證明那是真的吧。」

「你忘了這兩年的氣候異常造成的收穫損失了嗎？」梅斯倒是沒有和坎羅爭論的打算，繼續說：「不能確定的事物，還是不要輕易下判斷。我倒是聽說先王在位時，也曾經和人魚族有過交集，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瞭解詳情？」

坎羅和梅斯兩個人聊到最後，還是沒有得出什麼結果。

分開後，索性一人再次找了王宮近衛隊，再次確認王城和里歐周邊的警備防護，一人翻出佈署在各地的手下探查來的報告，仔細研擬出幾種不同的應對策略。

到了晚餐時間，里歐獨自用餐後，決定到梅斯幫忙安排的房間探望被重新安置的人魚。

遠遠的，看到人魚穿梭在巨大玻璃缸中的流線身影，游動的姿態充滿了活力，剎那間，里歐突然覺得那些壓在他胸口的睏倦疲憊、籌謀算計，全都化成漂浮的泡泡，隨風飛散而去。

里歐走近時，人魚突然扭過頭，雙眼亮晶晶地朝他看來，有力的魚尾一擺，迅速調轉了方向朝他游來。

「你好點了嗎？」

里歐沿著加設的階梯，爬上玻璃缸的頂部，屈膝側坐在邊緣。

人魚學著里歐的動作，彎起尾巴，猛地躍離水面坐到了水缸邊緣，隨後俯下身體，把頭塞進里歐的手臂下方，沉重健碩的身體壓著里歐，央求撫摸的意味十足。

見到人魚如此毫無防備地把背部和脖頸暴露給自己，里歐相當意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了上去，緩緩撫摸著人魚。

他身後站著的坎羅、梅斯和一干侍從，看得目瞪口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坎羅努力壓制住想要衝上去將那隻人魚給掀飛的衝動，轉頭對梅斯使了個眼神，梅斯則是比他平靜許多，向前踏出一步，說：「陛下，我剛才聽說這些人說人魚不肯進食。」

「你不吃東西，是沒有胃口嗎？還是不想吃這些？」

里歐聞言，收回了放在人魚身上撫摸的手。

人魚一下子失去了溫暖的熱度，驀然露出了一個略微茫然、可憐兮兮的表情，里歐瞬間覺得自己像養了一個不聽話的小狗。

里歐轉過頭，看了梅斯一眼，後者會意，立即打手勢讓門外的人陸續端出一盤盤備好的新鮮海鮮放在人魚面前。

「如果肚子餓了，就快吃吧。」里歐用手指輕點了兩下盤沿催促。

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先觀察過了，發現人魚身上那些較輕微的擦挫傷，早就已經肉眼可見地癒合，可見人魚的身體恢復得不錯，精神應該也不差，那麼只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導致人魚不肯乖乖進食。

聽說人魚是天生的捕獵高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只肯自行獲取獵物，才不接受被餵食。

人魚的注意力隨著里歐的動作移到面前的盤子上，一點也沒有不情願的樣子，只是湊上前聞了聞那些魚蝦，抓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魚，伸出銳利的指甲，輕輕一劃，削了一片魚肉下來，最後連魚骨兩三下嚼完吞下；在吃到蝦的時候，稍一用力掰開外殼，指甲一挑，探出鮮紅舌尖，輕鬆吃掉裡面的軟肉。

待盤裡的食物被吃光，人魚滿足地摸著微鼓的肚子，得意地看向身旁的里歐。

「很好，吃飽才能恢復得更快。」里歐從人魚的動作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笑意一閃而過，伸手摸摸人魚的頭。

此時看著一人一魚旁若無人相處的輔佐官和近衛隊長，尚且不知，當他們還在腹誹這條霸占了他們國王寶貴時間的人魚時，巴尼修國王終於有戀愛對象的傳聞，不知為何，早已傳遍的王國都城內外的人們耳中。

當他們得知的時候，已經是心思各異的大臣和部屬，試圖向他們旁敲側擊粉色八卦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