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_shelter>

<001_shelter>

(預警:內有些許私設組織及道具描述)


記憶是脆弱的,它們無形無色,極易風化,混入塵沙後飛向遠方,不再回來。他想把它們關在這裡,哪怕這裡早已剩下自己。


  穿過廢地,沿公路直行,看見某個斷成一半的地標後轉彎,三步左右的距離站定,接著閉眼原地轉五圈,在暈眩視野中捕捉黑紅交叉的十字,往那裡走,然後……

  全身包裹嚴實的人影走向記憶中的歸處,這段指路文字他早已熟記,卻仍低唸出聲。一路上太過荒涼,沒有任何人和動物,他聆聽迴響在面罩中的呼吸聲和話語,以驅散心底縈繞的虛無。

  走過無數彎繞,他終於找到那扇熟悉的小鐵門,解開密碼鎖,穿過陰暗廊道,來到陽光灑落的空間,這裡的水泥樓體已然殘破,一座歪扭的棚屋卻攀附而生,佇立其間。


  很平靜,沒有感知到任何精神活動。

  兜帽被拉下,棕髮綠眼的年輕嚮導推開門──如同預想,無人在內。

  地上的一堆堆雜物分屬不同住民,經過時塵埃飛揚,不像有生活痕跡的樣子。他低語:「毒蛇就算了,那老頭也沒回來過嗎……」


  這座棚屋最初由幾位脫離軍方的流浪哨嚮共同建起,除了基本的遮風避雨,甚至還有水電──也不知他們怎麼弄出來的,雖然量少的可憐,但還算堪用。

  後來,他們選擇成為不隸屬任何勢力的獨立傭兵,而這裡便成為住所與據點。他們達成共識,將此處密藏於心,只有荒野中真正需要援助、無路可走、判定可信之人,才能被帶回此處救助,甚至留下……

  這些都是名為「毒蛇」的哨兵告訴他的。

  荒野中的生命比牢網內更加短暫,住民從往至今不知更迭多少人,這座覆著沙塵的棚屋靜靜接納著無處可歸者,成為他們人生中途或最後的庇護。


  門旁的板子寫有住民名字,名字旁是外出和預定返回時間,通常以週和月為單位,距返回時間一年以上未歸者,會被劃去名字,大家默認他已前往他處展開新的人生──或是更常見的結局,死亡。

  「紅眼、槍疤、『老頭』、毒蛇……還有盤羊。」他找到認識的名字往下唸,自己的代號位列最末,確認沒有新人後,開始細數每個人的外出時間;紅眼的名字其實早已被抹去,槍疤和被他稱為老頭的傢伙將滿一年未歸,距毒蛇的返回時間也已超過半年。

  盤羊低嘆一聲,指尖從名字旁移開,陷入回憶。



  幾年前被毒蛇帶回來時,還是少年的他害怕的很,一片荒蕪中,哨兵的震子波動愈發鮮明,不只是揪著自己的這位,前進方向遠處更是濃烈。當他被豪邁踹開門的毒蛇扔進屋裡,兩個成年男哨兵同時投來視線,他只能絕望地想:這就是羊入虎口嗎?

  「兩位待業大叔,我帶新鮮食材回來啦!開心嗎?」紅髮的女哨兵咧開嘴笑,男人們面面相覷,回:「讓妳搞點嚮導素回來,怎麼直接抓人?」

  「看他差點被路邊的低能雜魚先吃掉,沒忍住。」她掐著盤羊的臉:「算了。快把東西拿出來,不然等等就輪到我們三個生吃你了~」

  少年嚮導飛速點頭,從背包取出一件小型儀器,熟練地換上針頭、刺入靜脈,血液被抽取,隨後運轉起來,精粹、提取,轉製成一管藥劑般的東西。

  兩位男哨兵看傻了眼,而盤羊從沒這麼感謝過這東西──從前組織帶出來的便攜式嚮導素提取器。


  於是盤羊就這麼半自願半強迫地被留下來了。

  出乎預想的是,三個哨兵都更偏好使用嚮導素,對眼前活生生的嚮導能不碰就不碰,這讓遇襲多次的他稍微鬆了口氣,隨著相處時日愈長更熟悉三人,也漸漸放下心防。


  某日,沒出門工作的灰髮哨兵問:「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盤羊(Argali),或格里菲斯(Griffith)。」

  「格……什麼?太難記了。」男人抓抓頭,靈光一閃:「你脖子上不是寫著75嗎?」

  「別喊那個,不然我要叫你老頭了。」

  「小75真過分。我也就三十幾,哪裡老?」男人故作委屈,隨後又道:「今天細看才發現,你脖子上是『GUIDE 75』?什麼意思?」

  「我以前待的組織會依加入順序給嚮導編號,如此而已。」

  「聊天居然不帶我!」紅髮身影突然出現,攬著嚮導的肩笑得燦爛:「說到那組織的刺青,就該讓小動物出來打聲招呼吧?」說著扯低對方衣領,驚呼聲中,烙刻於少年胸膛的盤羊紋樣暴露在三人眼前,猙獰而神祕。

  「在裝飾自家資產上,他們可用心了。」曾與盤羊待過同一組織的毒蛇輕哼:「代號倒是很隨意,沒有想法一概用精神體動物登記,同種就加前後綴,大貓、中貓、小貓、老貓、嫩貓、貓123456……」

  「是為了辨識。」把上衣拉回原樣的盤羊反駁:「另外我正好是當時唯一,所以『盤羊』的代號就歸我了。」

  像是佐證般,他的精神體默默現形,於是男人視線在他與身後盤羊間來回,盯著那渾圓內彎的大角許久,說:「你的羊似乎沒那麼帥,比較偏向,可愛?」

  他深呼吸,微笑:「因為當初的刺青師是普通人,看不見我的羊。」所以隨便找個參考圖案刺上去了。

  棕色盤羊跺跺蹄子,開始倒退。

  在毒蛇幸災樂禍的目光下,精神體盤羊向男人發起衝撞,讓踩到地雷的哨兵體驗了把來自嚮導的「小小精神衝擊」。



  彼此的外出時程常有錯開,聚在一起的日子格外稀有,現在回想起來,一個比一個珍貴。

  夜幕垂落,盤羊躺在久違的木地板上,讓回憶帶著意識遠去。

  恍惚間他想起一件事,不由嘆息。

  ──又只剩下自己了啊。

  記憶是脆弱的,它們無形無色,極易風化,混入塵沙後飛向遠方,不再回來。他想把它們關在這裡,關在這座似家的庇護所中……但是,他自己呢?他能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他暫時不想去思考這份問題及答案,也無法思考。結束長達數月的支援任務,一但放鬆,疲憊便蜂擁而至,將他擄往沉眠。


  這一天是2122年4月01日。

  在某座城市,一具殘缺的哨兵屍體被發現於境界網外,普通人與哨嚮之間的矛盾對立仍在加劇,成為城市和平外表下,稍有不慎便足以燎原的火星。

  而這一切與疲憊睡去的青年暫時還沒有關聯。

  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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