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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天空灰灰的,綿延不絕的烏雲一望無際,空氣裡有幾分濃沉的壓抑,又悶又熱,像是隨時都要下雨。

 

  木兔光太郎跑慢了一步。

  豆大的雨滴落在他軟塌的頭髮上,從毛毛細雨到大雨滂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有水珠從他的額角滑落,更多的、則匯集在他早已吸飽汗水的運動上衣,拖垮了他前行的步伐。

  他想起不久之前,匆忙地要出門趕電車的戀人,替他留了份早飯在餐桌上,還有一把灰黑色的折疊傘在側,邊穿著鞋,邊提醒道,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會下雨,他出門晨跑記得帶在身上。

 

  果然不能不聽赤葦的話呢。

  沿途都是住宅,沒有遮蔽之處,身上也已經濕淋淋的。

  他抬手抹了把臉,被抹開的雨水旋即又捲土重來。他沒有時間多加猶豫,他大步地邁開腳步,在越來越猖狂的雨霧裡穿梭,因為視差一腳踩進一個大水窪:球鞋都濕透了,襪子也沒能倖免,深色的護膝還被濺起的汙水抹上泥濘。

  幸好他今天沒有跑得太遠。

  只要再撐過兩個街口就差不多到家了。

  口袋裡,手機發出微弱的震動,木兔光太郎沒有察覺。

  他回到公寓,褲腳還在滴著水,本能牽引著他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擰。豈料,他才剛剛抓握住衣襬,正要施力,他的身體倏地不自然地僵住,背部都因此繃緊了──變化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如同他很快地粉飾太平,彷彿方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他帶著滿身濕氣回到租屋,稀稀落落的水珠亦步亦趨地尾隨他的每一步,從他身後拉出一條綿長的軌跡,最終止於玄關處。

  他將自己脫得精光,決定先去沖澡。

  反正他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用來慢慢善後。

 

  今天早上,赤葦京治說了,讓他自己找點事情做。他晚上得要加班,明天才能騰得出時間來陪他。

  木兔光太郎不是看不出來。從他回國到現在,赤葦一直都在勉強自己,眼下的烏青怎麼樣也消不掉。他睡得很少,常常將工作帶回家;就算睡著了,也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穩。

  他知道他時常在作夢。

  但是,他似乎沒有打算讓他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每當他問他夢見什麼,赤葦京治總說,只是夢,他不記得了。木兔光太郎也只好假裝自己沒聽過他的囈語:他聽見他喊他的名字,說著不要,也不止一次在夜裡發現床上只剩下自己。

 

  木兔光太郎用手抹開鏡子上的霧氣。

  鏡子裡的那人似乎少了點活力。

  臉好像也圓了一點。

  他抬手撩起前額的髮絲,像是慢半拍才意識到,他的頭髮長長了,過往總催促著他去理髮的戀人好像也沒有發現。

 

  ──果然是太忙了吧。

  他這幾天回家的時間一天比一天要晚。

  他昨天回來的時候他都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最近宇內天滿的狀態好像不太好,連載停刊了兩週,而赤葦京治一直在幫他想辦法,談話間也提到了新的田野調查。

  木兔光太郎知道的,赤葦京治很喜歡這份工作。儘管一開始是誤打誤撞,可是他也做出了熱情與成績。隔著螢幕和他視訊時,他也能夠看見他眼底亮晶晶的光芒。就像當年在他身後作為他最強大的後盾,如今,他的手裡成就了另一顆星星。

 

  也許,還是該找機會和赤葦聊一聊?

  赤葦不需要顧慮他、不需要將他為數不多的時間與休假全用在他的身上。他都已經是普通的成熟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沒什麼困難的,區區醫院而已,他不一定要和他一起浪……

 

  咦?這是什麼?

  有東西從櫃子裡面掉出來了。

  木兔光太郎原先在找洗好的毛巾收在哪裡。低下頭時,幾顆水珠從髮梢滑落,將信封上的字跡暈開。他笨手笨腳地要將它擦乾,隔了幾秒才注意到上面的文字,頓時像是被下了石化的咒語。

 

  「……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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